——
虛澤觀依附於山崖之中,一半裸露在陽光下,一半卻隱在山石崖洞裡不得天光。
整座道觀起於南明,距今也是頗有些曆史了。
然而青梧山上的道觀眾多,其中最為引人注目的,便是從唐時起就已經成為天下名觀的青梧宮,相比之下,虛澤觀在裡頭,就顯得微不足道。
李聞寂慢悠悠地從長長的白玉階下往上走,白玉柱旁的女道士遠遠瞧見那一道身影,便推了推身旁的人,“他來了,快去告訴夫人。”
身邊人轉身跑了,道姑才迎上前,“先生,請隨我來。”
道觀裡遊客甚少,李聞寂穿過正殿,走入內裡不對外開放的崖洞內院,這裡猶如永夜,需常年點燈。
坐在桌前的女人兩鬢間添了些霜白的顏色,那張臉上已有了些年歲刻畫的痕跡,卻也不難看出她年輕時的美貌。
她穿著一身絳紫旗袍,頭發打理得烏黑發卷,有彆於這個時代的新潮,她的打扮更有一種民國舊時的影子。
“先生來了?”
女人摸了摸頭發,抬眼瞧見門口的年輕男人,在明亮的燈火裡看清他的臉,她有一瞬驚詫,隨即站起身,朝他點頭,“先生請坐。”
見李聞寂坐下,她才微笑道:“想不到先生竟是這樣好的相貌,我活了一百多年,還從未見過先生這樣的容貌。”
她的口音帶了些江南那邊的味道。
“一個查生寺,一個虛澤觀,你們倒真會找地方藏身。”李聞寂卻不接她遞過來的茶,反是漫不經心地打量起四周。
女人也不惱,將茶盞輕輕地放到他的麵前,“先生誤會了,這虛澤觀的主人不是我,我不過隻是暫住在這裡的內客罷了。”
“先生也瞧見了,外頭的那些女道士,都是凡人,這虛澤觀,是她們的。”
或是見李聞寂不說話,她便又笑著開口,“先生不知道我,我雖和查生寺的媼婆,胥童同屬非天殿,但我同他們不一樣,先生本事大的很,應該能看出,我本是凡人,隻是現在落得個‘四不像’的下場了……”
“我1902年生,原就是個凡人,自然不會有那害人的心思,隻是我到如今這個地步,不拜在非天殿的門下,又有什麼活路呢?”
“那媼婆,胥童都以為我想要靈種,可那東西落到我的手裡,又有什麼用?”
她說這句話時,又抬眼觀察了一下李聞寂的神情,卻見他垂著眼睛,不動聲色,她頓了一下,又道,“他們研究了幾十來年,也才開掘出那靈種能短暫熄滅地火的這一個用途,他們也是借此,才能入得非天殿門下。”
“我知道是先生你拿了靈種,”
她自顧自地說道,“但是這件事,我是不會往上遞話的,當然……我們這些小門小戶的一些小打小鬨,非天殿裡的大人們也根本不會在乎。”
“但先生既然需要靈種,我便想同先生做個交易。”
她終於轉到了正題。
李聞寂聽了,終於抬眼。
“我知道另一顆靈種的下落,我想用它,來同先生做交換,請先生幫我做一件事。”
女人看向身後的中年男人,那赫然就是昨夜送請柬的人。
帽子遮蓋了男人大半張臉,卻仍在陰影裡顯出幾片鱗痕,他適時將一張圖紙送到李聞寂的麵前。
那圖紙上描畫了一個半身鱗甲,半身毛發,似鹿似羊的異獸。
“大約是在南明時,我丈夫的先祖,原居於千戶寨的高梁山,他們曾在山上見過這東西。”
“我丈夫的先祖不是凡人,是絜鉤,當時便看出那異獸是吃了一樣會發光的東西才會異化,我想那應該就是先生要找的靈種。”
女人一字一句,似乎將一切都已和盤托出,可坐在她對麵的李聞寂,卻兀自看著窗欞外透進來的點點光斑,他眉眼神色極淡,久不作聲。
——
夜裡十點,李聞寂還沒有回到客棧。
薑照一坐在窗前的小桌前吃燒烤,隨手翻著ipad上今天自己隨手塗鴉的東西,或許是白天裡開了會兒窗,放進來許多蚊子,她腿上已經被咬了好幾個蚊子包。
拿了兩串烤五花,她站起來,想去找前台拿瓶花露水和滅蚊水。
薑照一下樓拿了東西卻也沒立刻回去,客棧後門外是一道橫廊,橫廊外是點了昏黃燈火的木浮橋。
古樸雅致的客棧竟是依水而建,木浮橋靠著湛藍的一汪湖水,對麵則是嶙峋石壁,蓊鬱綠樹。
看著那清淩淩的水麵,竟也消去了幾分夏夜裡的燥熱。
在水邊住有在水邊住的好處,山水美景都在眼前,但到了晚上,也難怪蚊子成群結隊。
薑照一看見木廊下被芳草圍裹隔絕出了一片小天地,一盞昏暗的燈,裡麵還有一個秋千。
她“咦”了聲,
走下木廊,咬著串兒走到裡麵在秋千上坐下來。
她在腳踝和手臂抹了點風油精,蚊子現在應該是不太能靠近她的。
掏出手機,薑照一打算給李聞寂發個微信,可才點開微信界麵,她卻聽到木廊上有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餓死我了餓死我了,這客棧的東西真他媽難吃!”有個看著很胖的中年男人匆匆從木廊上跑下來,直奔木浮橋。
難吃?
薑照一咬著五花肉,也沒覺得難吃啊。
她站起來,卻看見那浮橋上的男人張大了嘴巴,她還覺得有些怪異,卻在下一秒,眼睜睜地看著那男人的身體逐漸膨脹起來,“砰”的一聲,變成了一隻龐大的,綠油油的生物。
薑照一瞪圓了眼睛。
手一抖,木簽子掉在了地上,她後退了兩步,可身後無路,她驚慌失措地衝出小花園,“救命啊啊啊啊啊!好大的hama!”
那巨型生物聞聲轉頭,隻來得及看清女孩兒的背影,他張著血盆大口,怒罵:“hama你個仙人板板!老子是大青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