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纓目瞪口呆。
謝星闌出自江州謝氏,幼年失去父母,後被京城的同宗伯父收為養子,他伯父是前任金吾衛上將軍謝正則,雖是貞元帝親信,卻因構陷過許多忠臣良將,朝野名聲極惡,而謝星闌入將軍府不足兩年,他便暴病而亡。
這一下謝星闌可遭了殃,將軍府嫌他克死了養父,差點將他趕出家門,而他作為謝正則獨子,被謝正則從前的仇敵百般折磨,待他坎坷地長到十五歲,靠著謝氏蒙蔭進金吾衛時,已是吃儘苦頭,見足善惡,從那天起,他為了權力不擇手段。
起初,他麵上勤懇無害,忍辱負重,隻在暗地裡施加手段,他耐著性子蟄伏,待後來大權在握,才心狠手辣一一清算,劇情中後期,他是文中與男主抗衡的最大反派,但最終,他因立儲之爭時站錯隊下場淒慘。
原文對謝星闌年少淒慘著墨不多,到後來報複作惡時,作者卻道明了前因後果,因此,謝星闌並未給人十惡不赦之感,到他死的那一幕,作者更將他的死寫得慘烈悲壯,令無數讀者扼腕唏噓,便是秦纓都對他心生憐憫。
但此時,謝星闌剛二十一歲,一年之前才升任龍翊衛欽察使,尚是忍辱負重之時,秦纓不明白,他怎麼敢在此時便如此狂悖大膽,他養父給他遺留的仇人還不夠多嗎?多一個敵人便多一份阻礙,他不想往上爬嗎?
龍翊衛拔刀相向,那便是謝星闌鐵了心留人。
這簡直是沒把威遠伯府放在眼裡,趙望舒怒道:“謝星闌,你憑什麼?!”
謝星闌不馴道:“就憑龍翊衛查案,皇權特許。”
趙望舒憋紅了臉,卷入命案本就麻煩,若再因此事與龍翊衛起爭端,傳出去不好聽不說,傳到聖上耳邊,還不知要被這奸惡之徒蓋上什麼帽子。
趙雨眠也有些怕,“哥哥,不然我們多留一會兒,就當是為了婉兒。”
崔晉眼看要打起來,也上前勸道:“謝欽使息怒,賢侄也莫要氣惱,眼下已經十分混亂了,何至於如此——”
“我看在世伯的麵子上。”趙望舒找到台階下。
謝星闌淡哂,目光掃過趙望舒,又涼涼地掠過正安撫趙氏兄妹的崔慕之,“此案龍翊衛與京畿衙門同審。”
撂下這話,他徑直朝秦纓走來。
秦纓見過許多凶徒,早練就一身不遜男子的膽氣,在她的記憶裡,唯獨某次與一個反社會人格的爆炸殺人犯照麵時,對方那陰鷙冷血,想要毀了全世界的眼神,令她心驚膽戰。
此刻與謝星闌目光相撞,夏末初秋的夜,她心底詭異地一寒,他那雙極好看的眼睛陰沉莫測,間或還可窺見一絲難掩的戾氣。
這樣的謝星闌,分明像極了原文中即將功敗垂成的他,那種明知大勢已去,卻無能為力的絕望與暴戾,秦纓忐忑的想,難道因為她的到來,故事已經發生了某種變化?
“縣主有何發現?”
走到階下,謝星闌靜靜地看著她,他語氣無波無瀾,威壓卻十足,秦纓忙提起十二分精神應對,她一邊揣度他接管此案的目的,一邊道:“發現了一處外傷,還有些異常,不像溺死——”
此一言出,崔晉和其他人連忙圍了過來。
林氏也忍不住道:“縣主如何知曉?”
秦纓回身,再度蹲在崔婉屍體一側,“如果是溺死,因呼吸嗆水,人死後,口鼻處會有蕈狀泡沫,並且——”
謝星闌冷聲問:“何為蕈狀泡沫?”
秦纓轉眸看他,四目相對,秦纓腦海裡莫名浮現出他在原著中慘死的模樣,她語聲下意識緩和了些,問他:“謝欽使見過螃蟹嗎?”
謝星闌被問得眼皮一跳,但秦纓已自顧自道:“便如同螃蟹吐出的泡沫一般,除此之外,死者掌心和指甲內太過乾淨,映月湖湖底多有汙泥,若她是溺死,指甲裡多少會有泥漬,而外傷——”
秦纓去觸摸崔婉後腦,“後腦枕骨處有一凹陷傷,她必定是先受到襲擊,而後被拋屍入水,入水之時,已經斷了氣。”
林氏聽見這些,心底更似刀絞一般,捂著嘴巴嗚咽出聲。
秦纓不忍地道:“她衣裙鞋襪泡過水之後,淺表的汙痕都已淡去,唯獨那些顏色極深的留下了,她裙後到鞋跟磨損痕跡重,必定是被凶手拖行過,案發現場當有拖痕與血痕,凶手殺人之後,多半來不及清理。”
秦纓麵色微肅,“從後腦傷處的情況來看,襲擊她的凶器多半是鈍器,比如圓潤的卵石。”
眾人匪夷所思地看著她,謝星闌眼底也閃過一絲探究,他招手叫來身後翊衛,又去看捕頭趙鐮,“去映月湖湖邊搜,主要搜尋水流上遊,也就是映月湖東側。”
他來了半晌,雖未發一言,可朝暮閣中對話他都聽著,吩咐完,他轉身看向後麵男男女女十多人,“雖然適才已經問過證供,但你們眾人聚在一處七嘴八舌,所言皆不做數,接下來,你們需得分開供述,問什麼答什麼,翊衛會記錄。”
崔慕之對其他人道:“我去安排筆墨。”
“慢著。”謝星闌出聲攔阻,“這些雜事交給府中人去做,崔世子眼下也是嫌疑者之一,未得準許,最好不要離開伯府後花園,否則可就說不清了。”
崔慕之眉頭皺緊,立刻回身盯住謝星闌,謝星闌站在階下,亦冷冷地看著他,四目相對,夜風中頗有劍拔弩張之勢。
長清侯府的權勢遠在威遠伯府之上,可謝星闌今日擺明了絕不給他們任何人麵子,秦纓在旁看的心驚,不明白是什麼讓謝星闌有了這樣大的變化。
崔晉見事態不好,忙道:“謝欽使,慕之是婉兒的哥哥,不可能是他……”
謝星闌不為所動,眼風更為銳利,“伯爺莫要言之過早,我見過許多案子,都是最為相熟之人作案。”
崔晉還要再說,崔慕之卻製止了他,他冷笑道:“龍翊衛破案如神,我們自當按他們的來,隻希望謝欽使莫教人失望,早日找出謀害婉兒的真凶。”
謝星闌牽唇,“隻要伯爺和夫人配合。”
今日留下的女客,除了秦纓和陸柔嘉,還有威遠伯府之女趙雨眠,吏部尚書府的小姐簡芳菲,另外兩位,一個是鴻臚寺卿家的二小姐傅靈,一個是城防營吳都統家的長女吳舒月。
留下的五位公子之中,除了崔慕之,還有一人也與崔家有親,乃是伯夫人林氏的表侄,戶部侍郎家的二公子林潛,另外三人,有國子監祭酒府上的長孫薛銘,平昌侯家的小公子裴朔,還有盧國公府上的二公子盧瓚,各個都是達官顯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