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星闌再度驚訝秦纓如此敏銳,又道:“我本還想過薛銘殺了崔婉,凶手又殺了薛銘,是否存在為崔婉報仇的可能,但若是如此,凶手不該將二人私情爆出連崔婉的身後名也毀了。因此,很可能是同一凶手連殺了崔婉與薛銘兩人,又將私情寫在遺書之中,凶手對這兩人皆懷憎恨。”
秦纓難得露出好顏色,謝星闌脾性變得再多,心智卻仍是極佳,她頷首道:“因此,崔婉遇害之地,包括整個忠遠伯府,還要再查為上,並且此案的關竅,當與他二人私情難分乾係,會否有人暗自喜歡她們其中一個,卻不想發現她二人早生私情,於是因愛生恨一同報複?”
謝星闌略作沉吟,招手叫來了謝堅一番吩咐,秦纓見狀放下簾絡,可等謝堅走了,謝星闌仍然行在馬車之外,好似個護衛一般。
秦纓一時想到了早前謝星闌替她擋箭的情形,感激之餘,又覺得謝星闌也並非那般不擇手段,若今日眼睜睜地看著趙望舒射殺了她,那整個威遠伯府必定大難臨頭,但他還是出手救了她。
想到此處,秦纓忍不住掀簾看了一眼,馬背上的謝星闌身披金烏,英武俊逸,儀姿斐絕,她根本想不出他滿身血汙慘死在凜冬雪地的模樣。
……
待回到忠遠伯府,秦纓與謝星闌一起到了映月湖。
謝星闌叫來翊衛搜查整個映月湖畔,又令其他人將全府上下所有人都排查問訊一遍,秦纓見這是個浩繁活計,便自顧自進了假山東側的洞口。
沈珞在前打著燈籠,忍不住問道:“縣主進來是要找什麼?”
秦纓道:“也不找什麼,就看看這洞內到底多難走。”
白鴛輕聲道:“您可真是不怕,這後麵出口可是死過人的,並且,您覺不覺得,這山洞內陰風陣陣的?”
燈籠在行止間微晃,三人落在石壁上的影子也跟著搖來晃去,伴著呼呼風聲,莫名有幾分悚然之感。
秦纓失笑,“不是陰風,是底下有一條排水的暗渠,因此吹來的風比外頭更冷,也不知是哪位能工巧匠造出這樣的洞府,各處也沒個標識,頭次進來的多半要小半個時辰才能尋到出路。”
假山小道好似迷宮,再加上起伏不平,秦纓走的頗為艱難,她邊走邊回憶當夜眾人的證詞,不知不覺在洞內走了兩炷香。
正當她懷疑自己迷路了之時,一道遙遠的呼聲從入洞方向傳了過來。
沈珞側耳片刻:“縣主,好似是謝欽使在叫您。”又聽片刻,他微瞪了眸子,“他直呼您的名諱。”
秦纓耳力不比他,隻聽見模糊的聲響,她乾笑了一下,“叫就叫吧,他本來也沒多敬著我。”
不僅不敬著,他惱恨的就是她們這些皇親國戚,說話間,又幾道聲音從遠處而來,秦纓這下聽清了,忙道:“在東邊,咱們過去——”
她循著聲音來處而去,但繞了兩條岔道後,反而有些迷失方向,正當她唏噓這迷宮難出之時,身後卻傳來冷冷一聲。
“秦纓!”
秦纓詫然轉身,竟意外對上謝星闌怒意氤氳的眸子,她話還未出口,便見他沉著臉大步上前,“你自己亂跑什麼?”
秦纓“啊”了一聲,“這怎算亂跑?”
謝星闌還未說話,那小道內又閃出一道身影,謝堅氣喘籲籲地追著謝星闌而來,卻被遠遠甩在後麵,見他們大眼瞪小眼的,他道:“公子總算找到縣主了!奇怪了,剛才明明聽見縣主她們離得很近,誰知繞了這半天。”
秦纓隻去看謝星闌,“是不是從府內仆從那裡問出什麼了?”
“沒問出什麼,是你不該……”
謝星闌本想說“你不該離開我的視線”,可望著她黑白分明的清幽眼瞳,他話鋒一轉道:“你不該私自進來。”
秦纓愕然,此處是案發現場,他應該知道她進來是為了搜尋線索,她哭笑不得,“合著你怕我單獨行動誤了你的事?”
秦纓無奈極了,如今案子繞回了原處,但謝星闌不去盯著府內眾人的證供,竟還疑上了她,見他不語,秦纓似笑非笑道:“你若真覺得不放心,不如派個人跟著監視我好了。”
這是氣話,但她萬萬沒想到,謝星闌想都不想便指向身邊之人,“行,那我派他。”
謝堅和秦纓同時瞪大了眸子。
秦纓咬牙:“你還真派!”
謝堅苦澀:“公子,小人做錯什麼了……”
謝星闌麵無表情地看著秦纓,一看便沒有商量的餘地,秦纓深吸幾口氣,又將白日謝星闌為她擋箭的情形回憶了數遍,這才將惱意強按下去。
她笑著道:“謝欽使不怕麻煩,我也無謂。”
謝星闌點了點頭,似乎有些滿意,而後撂下一句“走這邊”便轉身而去,秦纓憤憤不平地跟在他身後,不出半炷香的功夫便出了假山。
此刻已是日暮西山,伯府上下包括崔涵在內,都被翊衛仔仔細細地查問著,從午間飲宴開始,到晚上案發之後,所見所聞,一事不落地細說,期間翊衛但凡覺得何處古怪,還要問清楚前後因果。
這問供十分繁瑣,光是筆墨都要費上不少,待夜幕初臨時,從朝暮閣到前院的花廳皆是問供之所,一份份證供送到謝星闌跟前,浩如煙海的證詞中,有用的線索卻寥寥無幾。
眼看著時辰漸晚,秦纓心知秦璋掛念她歸家,也不打算在此久耗,戌時過半便提出告辭,謝星闌沒說什麼,卻指使謝堅連她歸家也要跟著。
秦纓坐上馬車,掀簾朝外看了片刻,喃喃道:“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派人護送咱們回家,一個人的性情怎能變化如此之大?”
白鴛也替自家小姐打抱不平,“龍翊衛中的幾位欽察使名聲都不太好,從前也就罷了,這半年來他行事無忌,外麵都說他把他父親那奸惡之性學了個十成十,奴婢不明您為何要查案,您若不蹚這渾水,咱們便無需與他打照麵了。”
秦纓哪能解釋,一時懶得去想謝星闌這古怪行徑,路上閉目養神作罷。
待行至臨川侯府外,秦纓還未下馬車,沈珞先開了口,“縣主,有人——”
秦纓狐疑地掀簾,目之所及是一道窈窕身影。
竟是陸柔嘉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