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她視野中。
陳徹不知何時落在她們車後,又或許是來學校前去了另一個地方,他身邊多了一個說笑的男生,那天在小巷裡跟他一起打架的白衣服。
不同於在家裡的冷淡,他此刻在和同伴說笑。
白色的夏季校服在風中如海浪般鼓動,他額前的發絲被迎麵而來的風吹開,露出的俊朗眉眼,此刻因為笑容變得明亮生動。
他的眼睛原來可以這麼明亮,好像天上的星星落進了海裡,連水波都在閃閃發光。
路邊的梧桐停僮蔥翠,清晨的陽光落在層層疊疊的樹葉,穿過枝葉縫隙,斑駁地落在騎車呼嘯而過的少年們身上。
瀟灑恣意,意氣風發,少年明朗燦爛,好似盛夏驕陽。
塗然怔怔地望著,目送他們的背影消失在車流之中。
擁堵的車流終於開始流動。
在汽車起步之時,她突然出聲請求:“媽媽,可以給我買一輛自行車嗎?我想學自行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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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塗然突然要學自行車,騎車上學這事,唐桂英沒什麼意見,應了她,周末給她買輛自行車,讓她自己學。
車駛到校門口,最先看到的,是金色霸氣的校名——智明中學。
第二醒目的,是旁邊的灰色石碑,刻著行書字跡的校訓:知人者智,自知之明。
智明中學是青安市兩大知名中學之一,自高二起,分國際班、競賽班、重點班和平行班,塗然被安排在陳徹所在的重點班。
唐桂英在學校裡找地方停了車,帶著塗然去教學樓。
主教學樓是一棟回形建築,每個年級占兩層樓,橘紅色的外牆,色彩鮮活張揚。從大門走進去,入眼是一方露天小廣場,中央一座小型噴泉。
塗然隻感覺這建築有點繞,她方向感不太好,如果不是跟著唐桂英,她今天一定會繞暈,找不到教師辦公室。
剛轉學過來,她還沒能領到校服,穿著普通的白色T恤和休閒長褲,在一眾穿著校服的學生中,不免有些顯眼。
在舞台之外的地方被人注視,塗然有些緊張,低下頭,手攥上雙肩包的背帶,不自覺抓緊。
應該沒人認得她吧?那麼糊的組合,也就在一個月前上過一次低位熱搜,熱搜的主角也不是她,應該不會有人記得吧?
直到跟著唐桂英進了教師辦公室,塗然才終於稍微鬆一口氣。
這時候又慶幸,過去兩年的撲街,成全了今天的普通平靜。
塗然的班主任是個年輕男人,看上去三十出頭,白淨書生模樣,黑眼圈卻明顯,沒骨頭似的靠在椅子上,目中無神,眼神渙散,仿佛靈魂被抽乾。
但當唐桂英帶著塗然走過去時,他立刻起身,眼裡有了焦距,臉上擺出微笑,同剛才癱在椅子上的樣子,判若兩人。
塗然知道,這叫營業狀態,她感同身受,且倍感親切。
瞥見他桌上寫著“英語楊高戈”的銘牌,塗然喊了聲楊老師好。打完招呼後,就站在唐桂英身邊,安安靜靜聽大人們的客套話。
她微低著頭,目光無意間掃過,停在楊高戈左手戴著的手表上,江詩丹頓的手表。
塗然難得認識手表的牌子,因為前隊友曾經私聯的一個男粉絲,就送了這個牌子的手表。那塊六位數的手表,也是組合出事的導火索之一。
“塗然,塗然?”
被喊了好幾聲,塗然才終於回神,在這時候發呆,又免不了被唐桂英一頓說。
“你這孩子,怎麼在這站一會兒就走神了?”
塗然低眉順眼道歉:“對不起。”
唐桂英也要趕著去上班,沒多少工夫可以耽誤,跟老師打完招呼,又叮囑了幾句塗然上課要認真聽講彆走神,就匆匆離開。
還未到上課時間,無論是教室還是走廊,都吵吵嚷嚷,有人靠著圍欄說笑,有人追趕著打鬨,時而傳來男生們笑得返祖的猴叫。
在最恣意的年紀,少年們毫無遲疑地釋放快樂。
即使不知道他們在快樂什麼,也能因為看到快樂的他們,而感到快樂。
五班的教室在教師辦公室的對麵,塗然跟在楊高戈身邊,沿著回形的走廊,往高二五班走,途徑一片喧囂。
楊高戈偏過頭,看了眼新轉來的這個女孩子。
小姑娘看上去比平常靦腆的小孩還要安靜,走路也不抬頭挺胸,低著眼睛看地板。
“聽你媽媽說,你之前學了幾年唱歌跳舞,咱們學校有不少唱歌跳舞的社團,有興趣參加嗎?”
相較於另一所學校,智明中學的校風十分自由,尊重學生個性發展,鼓勵參加各種社團活動。每年還會專門舉辦社團節。
塗然搖搖頭:“對不起,楊老師,我現在不能唱歌跳舞了。”
楊高戈以為她是怕影響學習,說:“咱們學校不搞明禮那套,勞逸結合更有益學習。”
他順口拉踩一句死對頭高中。
塗然垂下眼睛,沒有反駁。
她不是不想,是不能。她媽媽不會願意看到她參與學習之外的事。
五班的教室也吵得震翻天,雖然是剛分的班,但高中生們熟識得相當快,頭一天進教室座位隨便坐,屁股還沒在椅子上坐熱,就已經和周圍的同學打成一片。
塗然跟著楊高戈走進教室,覺察到不少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頭垂得更低,身側的手也不自覺收緊。
楊高戈不像塗然之前的班主任,對著學生們大吼安靜,而是悠悠閒閒地走到講台前,對他曾經帶過的一個學生說:“小盧,管下紀律。”
看上去十分斯文的眼鏡男生,當即摘下眼鏡,站起來,深吸一口氣,一腳踩在椅子上,中氣十足地大吼:“安——靜——”
這一聲氣息長達三十秒,直到教室完全安靜。
塗然:“……”
楊老師真是個會利用資源節省力氣的人才!
楊高戈這才不緊不慢地敲敲台麵,開口:“給大家介紹一下,這是從江都市轉來的塗然同學,接下來跟大家一起學習生活,人第一次來咱們青安,有什麼好吃好玩的,有時間給咱新同學介紹介紹。”
說完又示意讓塗然說兩句。
可該說的好像都讓他說了,塗然想不出還能補充什麼,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謝謝。”
台下有男生笑:“新同學也太客氣了!”
楊高戈也有些好笑,但不能跟著學生瞎起哄,掃了眼教室。班上原本45個人,兩兩同桌,隻有教室靠窗的最後一排的陳徹,旁邊沒有人坐。
楊高戈指著陳徹旁邊的空位,說:“塗然你就坐在——”
塗然隨他指的方向看過去。
教室後排,窗外樹葉青翠,蔥鬱的綠意,襯得少年的身影乾淨修長。
陳徹正低著頭,慢條斯理地擦拭著他旁邊的空課桌,神色冷淡,似乎完全沒在意講台這邊發生了什麼。
塗然眼睛一亮。
她要和陳徹坐同桌了?是和他好好相處的天賜良機!
然而,楊高戈話說到一半,突然停住。
陳徹是他從高一就開始帶的學生,成績好歸成績好,但那渾性子也是真的讓人頭疼。
讓這小姑娘坐他旁邊,怕是小白兔遇上大灰狼,準沒好事。
想到這,楊高戈話鋒一轉,臨時改了口:“簡陽光你去跟陳徹坐,塗然你坐簡陽光的位置。”
塗然:“……”
達咩!
被點名的簡陽光,就是跟陳徹一塊上學的男生,說了句“得令”,就拎著書包往那邊走。
在陳徹旁邊坐下時,他模模糊糊聽見一句咕噥:“老楊真不乾人事兒。”
簡陽光不明所以:“阿徹,你說什麼?”
陳徹桌子也不擦了,把濕紙巾丟他桌上,肉眼可見的煩躁:“嘖,沒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