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的監生一貫如此也就罷了,怎得他這得意門生忽然間也成了這副模樣,失了從前的穩重,竟隻是因為一碗索餅就影響向學之心!
氣煞他也!
錢博士惱極,一甩衣袖,怒氣衝衝邁進講堂。
這一手回馬槍,驚得諸位監生麵麵相覷,不約而同噤聲,低眉斂目裝鵪鶉。
錢博士將遺落之物收入懷中,怒目環視講堂內的監生,冷聲道:“‘君子謀道不謀食。耕也,餒在其中矣;學也,祿在其中矣。君子憂道不憂貧’,你們成日隻關心口腹之欲,不精於學業,不謀求君子之道,無心百姓社稷,半點長進都無!”②
“所有人都將《衛靈公》篇默百遍,明日帶來!”
說罷,錢博士抬腿便走。他經過許平身側時,極為恨鐵不成鋼地瞪了許平一眼,隨後重重哼了一聲,怒氣衝衝離開講堂。
國子監內,各學博士與助教的廨房都在一個院子裡,離食堂不遠,故而錢博士回廨房的一路上,會遇到許多去食堂用暮食的學生。
往常他們都是探討課業,或是談論時事,錢博士前後都被這些聲音包裹,自是覺得十分滿意。然而今日卻有了不同,幾乎所有人都在談論新廚娘和蔥油索餅。
那些嘗過蔥油索餅的人回味無窮、嘖嘖稱奇,未曾嘗過的半是惋惜半是好奇。
聽得錢博士是吹胡子瞪眼,深覺國子監內濃厚的向學氛圍,俱被那新廚娘給攪亂,心中不滿愈甚。
直至他進了廨房院落,終於不會再聽見周遭傳來有關“新廚娘”和“蔥油索餅”的話,總算舒坦了一些。
哪成想,耳根子剛清淨沒多久,就聽見有交談聲並著腳步聲漸近,依稀可分辨出是白慶然和一位在四門學任職的蘇博士。
蘇博士言語裡滿是不解:“景詢,新廚娘做的蔥油索餅,裡頭隻是香蔥和素油,難道不覺油膩?”
白慶然笑道:“騙你作甚?那孟師傅最擅長新菜式,其手藝可真是精妙絕倫,所有平平無奇的食材到了她手中,都能變成聞所未聞的美味珍饈。”
無意中被迫聽了一耳朵的錢博士,臉黑成了鍋底。
怎麼又是新廚娘,又是蔥油索餅?沒完沒了是嗎!
白博士兩人走到四門學的廨房門口,並未進來,而是繼續圍繞著“蔥油索餅”閒談。
裡頭的錢博士隻覺得心煩。他雖然認可白慶然的才華,但一直對其放.蕩.不羈、喜愛流連平康坊的性子不喜。眼下又聽對方浪費詩文才氣,將蔥油索餅誇得是天花亂墜,錢博士氣得耳邊嗡嗡響。
國子監內忽然刮起的歪風邪氣,必然有著白景詢一半功勞!
就在錢博士快要忍不住出聲打斷時,就聽見食堂雜役的聲音,說是來送暮食的。
白慶然這廝又開口了:“似乎孟師傅隻負責朝食……蘇博士,可要與白某同到東市瑞雲樓吃魚膾去?許久不嘗,甚是想念啊!”
沒等蘇博士應答,就有食堂雜役笑道:“大人有所不知,今日暮食中,就有一道魚香茄子煲是孟師傅做的呢!”
如此一來,白慶然竟是當場改了主意,果斷道:“那我還是留下吧,許久沒用過監內食堂的暮食,確也有些懷念。”
門內外,錢博士並雜役等一眾人:“……”
食堂送來的暮食,你一回都沒吃過,談何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