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安回到長清殿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武惠妃正坐在蠟燭下看書,明月識趣退下把空間留給二人。
武惠妃笑著將李長安招到她身邊,伸手摸了摸李長安冰涼的臉頰。
“開個鋪子倒是忙著你了,三天兩頭往外跑,這小臉冰的都跟那冰糕一樣了。”
李長安乖乖把下巴放在武惠妃膝蓋上,露出一個燦爛的笑:“我覺得做買賣好玩呢……阿娘覺得我昨日送來的冰糕好不好吃啊?”
“好吃,你倒是心思巧,紅豆糕放在冰裡凍一陣果然更綿軟。”武惠妃給李長安搓著臉。
“我打算下個月就在鋪子裡賣冰糕,一個月出一樣新品。”李長安眼睛亮亮的,“我賺了好多錢,可以給阿娘和娘親買年禮。”
武惠妃啞然失笑。
她是知道李長安那間小鋪子生意不錯的,可也就是個賣糕點的小鋪子,一月盈利頂多十幾貫錢,每個月單單那些有求於她的官員孝敬她的錢就不止千金,十幾貫錢連她手中這本孤本都買不到。
可武惠妃享受李長安這個心思,養女兒不就是為了這個貼心嘛。
“阿娘,往後天冷了,出宮還總要麻煩明月跟著我,我不想總是跑出宮了,可不可以讓我手下的胡姬到我院子旁邊的教坊司等我啊?”李長安抱著武惠妃胳膊撒嬌。
這一處教坊本就在大明宮最外層,平日也有不少樂人出入,李長安覺得武惠妃不會拒絕她。
何況大唐宮廷本來防備也不是很嚴,平日來來往往找武惠妃的官員多了去了。若不是她年紀太小,其實她自己就能帶下人進出。
武惠妃也的確沒有拒絕李長安,“我讓人去給教坊司那邊說一聲。”
李長安心裡的石頭又落下去半截。
回到她住的院子已經很晚了,可曹野那姬依然未睡。
“你瞧這把匕首。”曹野那姬披著外袍正在燈下打磨匕首,聽到屋門被推開的聲音就知道來人是誰了,她抬手招呼李長安過去。
看起來她心情很不錯。
曹野那姬有一手打磨兵器的好技藝,先前她跟著商隊,商隊中的兵器損壞了都是她修的,隻是這手好手藝卻在大明宮中沒有用武之地。
直到李長安年紀大一點,曹野那姬才新撿起這門手藝,她有很多很多的空閒時間,這些無所事事的時間裡她就磨匕首,用她從假山上弄下來的石頭打磨菜刀和剔骨刀,一點一點磨,直到慢慢顯現出匕首的形狀,再漸漸顯現出鋒利的刀鋒。
“做的不好。”曹野那姬在燭火下端詳著自己打磨出來的匕首,輕輕歎了口氣。
缺少工具,能打磨成這樣已經不錯了。
“已經很好了。”李長安從背後攬過曹野那姬的腰,卻隻摸到了一把骨頭,肋骨硌手。
“想把匕首帶進宮可不容易,要不是娘親,我在宮內也沒有匕首用。”
曹野那姬聽了這話臉上才有了笑意。
“我多打磨幾把匕首,留在宮裡日後你好留著防身。”
在曹野那姬的心裡,一個人是離不開匕首的,她從三歲身上就帶著匕首,行商的沿途有狼群有盜匪,匕首能殺人還能割斷狼的喉嚨,餓了能割肉冷了能劈柴,匕首是最有用的東西。
李長安卻隻看著曹野那姬手指上剛結疤的傷口出神。
曹野那姬的手上一直都有繭子,隻是這幾年在宮中養著,用不著她再舞刀弄槍,手上的繭子就薄了一層,而最近,她發現這層薄繭被磨破了。
李長安看著昏黃燭火曹野那姬認真打磨匕首的臉龐,不知怎的忽然想起孟郊來。
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
李長安抿抿唇,她要再快些了。
又過兩日,李長安帶著明月出宮,來到了她的宅院。
宅院中的一個管事娘子元娘邀請明月去胭脂行去看最新出的胭脂。
元娘是李長安新買回來的管家娘子,原本是犯臣家中的管事大娘子,因為主家獲罪才被發賣了,李長安正好遇上了,就買了下來。
明月和兩個胡姬沒什麼話說,和元娘卻有不少共同語言。
“明月你和元娘一起去吧,我對那些東西沒興趣。”李長安揮揮手,又在軟榻上打了個滾,伸了個懶腰,“我睡會覺,你們回來也不必喊我。”
明月猶豫了一下,作為奴婢保護李長安的責任和自己心裡對胭脂水粉的喜愛讓她有些拿不定主意。
“我就在府中睡覺,又不出門,阿娘也不會因為你不看著我睡覺就怪你的。”李長安一句話讓明月打消了顧慮。
待到明月興致衝衝挽著元娘的胳膊出了門後,李長安才從軟榻上迅速爬了起來,她看著站在榻邊的紅綾問道:“沈初呢?”
紅綾指了指後院方向:“在後院候著呢。”
李長安徑直穿過主屋來到後院,院中正有一人,一身白袍,坐在槐樹下石桌旁。
大唐的慣例,未及第的士子多穿白袍,所謂白衣卿相也是由此而來的,指的就是沒考上科舉的讀書人。
沈初也看到了李長安,他立刻站了起來,忍不住快走兩步走到李長安身前,看著眼前的小女娃,胸膛微微起伏著。
他清俊的臉上掛著兩個黑眼圈,可看這幾天覺都沒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