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謝翾此語,厲溫倒是來了興趣,他微笑著問:“小惡鬼,你有何高見?”
謝翾抬頭直視著他冰冷邪異的眼睛,伸出一指,竟然敞開了自己的精神世界,邀請厲溫進入。
厲溫對奪取一隻小惡鬼的魂靈不感興趣,他仿佛一位禮貌的訪客去探尋謝翾的精神世界,在觸及她心底掩藏那些畫麵的一刹那,即便是性情最冷酷的十殿閻王都被驚得險些跌出她的精神世界。
那是難以用人類語言來描述的光景,在光怪陸離的幻境裡每一瞬間都在接觸絕望,這是一種徹頭徹尾的——精神世界的汙染,血影刀光與斷肢橫陳交織在一處隻是最直觀的視覺展現,眼裡接觸的每一刹那都在上演世間最可怕的悲劇,足以讓多愁善感的秦廣王悲痛得神體破碎。
厲溫隻接觸了謝翾精神世界短短一瞬,他很快撤了出來,就連他也無法接受這畫麵的折磨——更何況是去親身經曆,它確實超出了人類的幻想邊界。
“你——”猛然間,他掐住謝翾的脖頸,瞬間窒息感纏繞住她的每一寸神經。
厲溫驚覺這樣的折磨對她來說並不算什麼多可怕的事,但因為對方才那畫麵的恐懼,他還是死死彎了手指。
謝翾果然對這樣的痛楚沒什麼反應,她以一種要將自己脖頸折斷力道側過頭,想要咬住厲溫的手背去反抗,這是她唯一學會的、最原始的攻擊手段。
厲溫收住驚懼的心神,鬆開鉗製謝翾的手,嘲諷之語吐出:“這樣低劣的攻擊手段,你能偷襲到誰?”
謝翾:“……”鳳洵?
她沒言語,隻是默默站起身來,挺直著脊背看厲溫。
厲溫瞥了她一眼,此時,他終於顯出些許屬於神明的慈悲來:“小惡鬼,這樣的刑罰——即便隻是看到這畫麵一刹那,對罪魂來說也太殘忍。”
“他們生前,有邪惡者屠城,將屍體烹食,也有叛家叛國之人……但他們,罪不至此。”厲溫說。
謝翾注視著厲溫,眨了眨眼,這讓這位高高在上的楚江王猛然想起孽鏡台對她的審判,孽鏡台不可能出錯。
“你……”厲溫的語氣驟然間軟了下來。
謝翾察覺到他情緒的變化:“我不需要你的憐憫,我隻是真誠建議你在地獄裡設置這樣的刑罰,不然等以後我將我的仇人送進來——你這地獄,難消我恨。”
“人間的事會有人去管,至於你……以後就乖乖跟著尊主去上界吧。”厲溫忽地笑出聲,似乎在嘲笑謝翾此生不得報仇。
謝翾仰著頭,麵上皆是堅定之意,她從未答應鳳洵與他一道去上界。
她還沒學會掩藏情緒,眸子裡不甘、仇恨、怨毒昭然若揭,楚江王伸出手去,掐住她的下巴,食指抬起,強行將她的嘴角往上撥了幾分,
“笑。”他冷聲說。
謝翾知道“笑容”是表達快樂的一種表情,她從未感覺到快樂,所以她不能笑。
“你覺得你不開心所以不笑?”厲溫湊近她,低聲問道,語氣仿佛蠱惑人心的魔鬼,“姑娘,你太誠實了。”
“誠實是很美好的品格,你也想要擁有嗎?”他笑了起來,笑容慈祥如神廟裡無數人朝拜的神明。
在這一瞬間,謝翾似乎明白了什麼,她想,人類果然是狡猾的,他們大多數人連誠實都不會。
她扯起嘴角,對厲溫露出一個蹩腳的笑容,厲溫鬆開手去,冷冷注視著他:“鳳洵要你當我的弟子,以後你就跟著我。”
“你想去人間就要靠自己的努力騙過他。”厲溫揉了揉自己的手腕,“酆都從不過問人間事,不然我也想看看你的仇人是什麼模樣。”
與秦廣王不同,他從不看人間,秦廣王看著人間事隻會悲傷,但更高層的神格讓他能夠克製自己想要去阻止人間生離死彆的欲望。
但楚江王沒有克製自己欲望的高尚神格,換種角度說,他比秦廣王更容易被人間事觸動。
最冷心最無情的十殿閻王,究竟是厲溫還是秦廣王?謝翾腦海裡升起這樣的念頭,也是,若不是對人間弱勢生靈心懷庇護之意,楚江王也不會創造這寒冰地獄了。
“魂體修煉之法,我隻說一次。”楚江王開始傳授謝翾鬼修之術。
她遵循他的教導,盤腿坐在寒冰之上,開始努力吸收身邊的鬼氣,與此同時,在他們的身邊還有無數罪魂湧入,他們還未接受地獄的刑法,這些人間極惡之人還在朝天抗議,試圖辯駁逃脫自己的罪行。
人間的醜態赤|裸展現在謝翾麵前,這樣混亂的乾擾一直在打斷她的修煉,每一次她都要強行壓下心神的躁動繼續吸收鬼氣,這也是厲溫的目的,這樣謝翾在增強魂體的同時也能增加自己的神識強度。
他對謝翾所經曆的可怕畫麵有些感興趣,但最後他還是止住了無謂的好奇心,萬物運行,皆有定數,他們這些主管酆都的神明,還是不要過多窺探為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