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翾沒想到自言自語念了鳳洵的名字能被他聽見,於是她抬起腦袋看向鳳洵,點了點頭。
每月前二十日,她去厲溫那裡修煉,後十日留在酆都裡,有的時候厲溫與鳳洵也會將酆都的事務交予她來辦事。
但這次謝翾去厲溫那裡修煉的時間格外久,她沉浸在領悟審判之力的世界裡,也不知時間過了多久,久到連來接她的冥獸都餓了。
所以,鳳洵看著謝翾問:“這次怎麼去了那麼久,可是修煉遇到了瓶頸?”
他記得,謝翾這次去寒冰地獄之前已經修煉到魂凝境了,距離兩人約定的目標還差兩個大境界。
謝翾搖頭,她挪了挪身子,正打算從冥獸身上跳下來,鳳洵已止住了她的動作。
“我與你一道進城。”他也騎上了冥獸,就這麼坐在了謝翾的身後。
鳳洵從後擁著她,抓住了冥獸的韁繩,這大家夥開始慢悠悠往前走。
鳳洵幾乎每日都會抽出時間去尋找冥界裡尚未歸化的孤魂野鬼,謝翾不知道的是,在她留在寒冰地獄的那段時間裡,他每日都會在這裡等她,等到天色漸暗,大雪四起。
入酆都城時,已入夜,守在城門處的銅甲將軍身體裡的魂燈格外明亮,謝翾遠遠地看到在風雪裡那個高大巨人緩緩朝鳳洵單膝跪下,迎接他的歸來。
謝翾第一次以這樣的視角看到這般強大的怪物朝自己屈膝,冰冷的雪粒拂上麵頰,她的聲線輕盈且冷漠:“是誰讓他的膝蓋如此脆弱,鳳洵,是你嗎?”
“他生來就要效忠某個人,為那人征戰四野揮灑熱血攻城略地——至死方休,直到死了也要在自己創造的戰場裡不斷戰鬥,但他孤獨戰鬥了那麼多年,他曾經的國君早就死了,國家城池也早已並入彆的王朝。”鳳洵低柔和緩的聲音帶著他唇角呼出的熱氣落在謝翾耳邊,將她周身的寒冷驅散。
“但他不知,忠誠、戰鬥、守護是他家族誕生的意義,從小他就接受著這樣的文化教育影響,他的國君死了,總要有人當這麵旗幟,不然他隻會是徘徊在戰場上的迷茫幽魂。”鳳洵說,“我不是他的國君,但他需要信仰,所以我隻能充當這個角色。”
“這樣的感覺很快樂嗎?萬人臣服景仰,每一瞬間都有人對你虔誠跪拜。”謝翾對眼前的景象並沒有感受到太多的情緒反饋,她覺得那高大銅甲將軍十分愚蠢。
“不。”許久,鳳洵堅定的一個字落了下來。
“可你是這樣的人,真可憐。”謝翾說。
鳳洵的身子漸漸垂了下來,身體灼熱的他有的時候也需要謝翾身上那如寒冰般的溫度來冷靜,他的下巴抵在她的頭頂,鬼首麵具下的雙眸流露出無儘的悵然。
“好了好了,莫說了。”他第一次製止謝翾對他的“嘲諷”。
一雙無情的眼睛更能看清事物的本質,感情如迷霧將真相掩藏,謝翾卻能無視那些朦朧纏綿的霧,去看清鳳洵真正的內心世界。
冥獸越過銅甲將軍高大的身軀,他的影子仿佛黑沉沉的山嶽,謝翾第一次聽話地閉上了嘴。
在城牆隱下的陰暗處,她的手幾乎是下意識地抬起——這動作更像是本能,謝翾自己都不知道她為何要這樣做。
她拍了一下他溫暖的手背,在這一瞬間,窺探他一生的欲望高漲,但謝翾止住了自己的念頭。
夜晚的屋子裡,鳳洵將燈點上,他有一抬手便將整個酆都照亮的能力,日常生活時卻遵循普通人的習慣。
謝翾看到他纖長好看的手指攏著燈,托腮觀察著這位從上界來的小神仙,她接受厲溫審判之力前,問厲溫的最後一個問題就與鳳洵有關,這讓她確定對方傳授自己審判之力並無背叛鳳洵的想法。
她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問,這個問題幾乎是廢話,不論答案為何她都會選擇接受厲溫傳承給她的力量。
燈下,謝翾纖密的長睫眨了眨,映出的影子如飛鳥起落,它映在鳳洵的玄衣上,刻出一道更濃黑的陰影。
她去看鳳洵了,手裡拿的書便看得心不在焉,鳳洵垂首執筆批閱卷宗,竟然也能發現她的走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