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溯輕手輕腳,拉開薄薄的空調被,被窩裡剛剛才儲存起來的些微暖意隨著他的動作消散了。
他沒有在臥室裡換上外衣,他捧著外套走到臥室門口,正要擰開手把,下意識又轉頭望了一眼還側臥著,睡得無聲無息的妻子,他內心油然升起一股不知名的茫然,這種情緒他很久沒有了。
許溯不想被這種情緒占據,他安慰自己,現在林芊安危不知,他是去救人。
然後,毫不猶豫地推開了門。
許溯到了客廳就不再那麼慢吞,他快速地換上外衣,因為動作快,聲音就自然響了一點,他沒有在意,拿上車鑰匙,打開門揚長而去。
玄關處的感應燈亮了忽滅,房間裡又恢複許溯回家前的安靜。
許溯從地下車庫把車開了出來,大半夜的,常有晚歸的私家車進小區,但很少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業主把車開出去,保安瞧了眼車牌,和對麵的另一位對了下眼:是那位三過家門而不入的。
夜裡的馬路格外空曠,紅綠燈是夜幕劇院裡唯一排了場次的演員,他的劇目是獨角戲,按照劇本兢兢業業地扮演三個顏色。
許溯在一個紅燈前停下,連上藍牙,找到通話記錄,點了個回撥。
“嘟嘟嘟——”
許溯的表情嚴峻,手指點了點方向盤,在紅燈變黃的一瞬間猛踩油門。
他的速度很快,過了路口,對麵有另一輛車從綠化帶另一邊的車道不遲不緩地駛過,許溯一眼認出那輛車的形狀和車牌,那是周聿的車。
周聿年紀輕輕就一手創辦研究所,忙碌程度不言而喻,難得一起吃飯聊天時候許溯聽周聿說過一件事。
前兩年一個冬天難得下了很大的雪,路上積了雪,周聿本來準備睡在公司裡,可如果他睡在公司裡,那項目組的人無論願意還是不願意,都會逼自己留下來,所以他還是離開了公司。
下雪天地滑,周聿的車速很慢,車裡的空調太悶,他開了點車窗,但因為雪片太密了,哪怕隻開了一個小口,雪花片都從車窗縫隙裡擠進來,貼在他的臉上,又冰又涼,他那天不知道腦子在想什麼,乾脆把車窗開大了。
可想而知等到了車庫,下了車,他上半身沾滿了水珠。
那時候周聿正在為一個研究竭儘心力,這下又直麵大雪,驟冷忽熱的,第二天就發燒,直到一周後才好。
明揚問他:“周聿,你還有點文藝男青年的細菌呢?”
周聿一向和冰雪無異的臉突然笑了一下,“想到一句詩,風雪夜歸人。”
劉長卿至少還能逢上芙蓉山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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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嫵並沒有睡著,她曾經是位演員,還是導演都誇讚的天賦型選手,裝作睡著了並不難。
當許溯的手機震動時,陳嫵的後頸繃緊了,可惜許溯的心神不在她身上沒有發現。
許溯把電話接了起來,從他口中出來的名字果然是林芊,或許因為手機另一頭比較嘈雜,又聲音夠響,她聽到了林芊嗚咽的聲音,林芊應該在酒吧、或者夜店一類的地方。
許溯說的話不多。
陳嫵背對著門,睡著時候呼吸平穩,許溯大概是等待了一會兒觀察她的狀態,然後才離開臥室。
許溯關上門後,陳嫵闔上的雙眼才緩緩睜開。
陳嫵給了許溯機會,也想給予毫無保留的信任的。
陳嫵聽到許溯在客廳裡細細簌簌的聲音,他穿上了外套,車鑰匙掉在了地上,他撿起來了,走到了玄關——
原本不會吵到一牆之隔的她的聲音,愈發清晰起來。
陳嫵甚至能想象得到許溯是什麼樣的動作彎腰,什麼樣的動作走到玄關口,他會把門口鞋櫃上盤子裡的鑰匙拿起來,塞進盛夏比較輕薄的外衣口袋裡。
陳嫵從床上坐了起來,穿上拖鞋,緩慢地打開臥室的門,而在同一時間,客廳外,大門關上了。
陳嫵握緊了雙手,她不太想看鏡子裡的自己現在是什麼表情,總之不會好看。
或許林芊是真的遇到危險了,許溯就是單純地去幫助曾經有恩情的人。
但為什麼不找警察。
為什麼連深夜出去都不告訴她,陳嫵心想,她沒有小心眼到連救人於危險之中都不同意吧。
她不想去聯想許溯是怎麼和林芊肢體接觸,他可能會扶住林芊的腰肢,林芊將全身重量壓在許溯的身上,她柔弱無依地靠在許溯的臂彎裡,而許溯或許在努力輕柔地對待他的初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