祓神:……
清禾:……
四麵寂靜。
空氣似乎都要因為此刻的極致尷尬而窒息。
清禾記得,被她撞得最慘的地方,似乎就是指骨。
但誰能想到神靈遺骸這麼脆弱?
她硬著頭皮,撿起那節指骨的同時,也在快速思索如何有效解圍。
然而她想好的所有言語,在抬眼瞬間,儘數消弭在唇邊。
站在她麵前的,竟是個華美森嚴到極致的俊美男人。
任何人在他麵前,都會生出如臨深淵的恐懼敬畏,隨後連忙匍匐在地,瑟瑟哀求。
她屬於凡人的身體在哀鳴,被威壓震懾,癱軟於地。
目光卻能夠自由向上,直至看清神靈麵容。
神靈黑發披散,流水般蜿蜒而下,幾近腳踝。他長袍大袖,黑底外袍以金線刺繡著山川日月,璀璨華美,看起來莊重而森嚴。
尤為出眾的是他的氣度。
僅僅冷漠地站在那裡,便自有日月山川巍峨之風姿。
許是萬年沉睡緣故,他的肌膚呈現出異樣蒼白,愈發顯出眉眼俊美深邃。
確實深邃。
因為他本應有著一雙般配的清冷眼眸,可那裡此刻隻是兩處麻木黑洞。
祓神……沒有眼睛。
這一缺憾瞬間破壞他麵容的俊美風致,令人毛骨悚然。
不過。
還是好看啊。
清禾瞬間接受了這一缺憾,反而品出更多祓神的風姿,
祓神姿容如寫意的白描工筆,黑色與白色寥寥數筆,便勾勒出眉眼間的尖銳刻骨之美。
祓神開口,語氣平靜,毫無起伏。
“婚契已成。”
“你的索求是什麼?”
這話聽起來好怪。
婚契難道不是她理解的意思?
“我是被柳家強行獻祭來此的。”
“柳家目的是逼迫我懷上您的子嗣,然後用神子之血喚醒您。”清禾毫不猶豫地出賣柳家老頭,同時痛斥這種卑劣行為。
她將自己與利用、敲詐神靈的人堅決分離開。
“但我堅決抵製這種肮臟卑鄙的做法,恥與他們為伍。”
事實上,她確實是為了救贖治愈祓神來到這個世界的。
於是清禾越說越正氣凜然,幾乎擲地有聲:“而我的真實目的,是想讓您感受,人間自有真情在!”
音量大小似乎並不能充分表達誠意。
因為祓神反應十分冷漠。
她的的真誠剖白反而令他有些……反感?
“那麼祭祀失敗,你現在可以離開地宮了。”
清禾措手不及:“為什麼?”
“想要從我這裡索取,便應獻祭相應價值之物。”
神靈望向她的眼眸空洞而麻木,唇邊卻浮現出淺淡笑意,這強烈的反差感,令那世間罕有的俊美麵容頗多幾分悚然冷酷。
清禾驚了:“婚契不夠嗎?”
先婚後愛不是常規套路麼!
“索取【令我感知真情】所需的祭品,即使以天下之人的血肉性命支付,亦無法交換。”
此為絕無可能之事。
他平靜道:“你的性命並無如此價值。”
清禾:……
她稍作躊躇。
大的不行,就先定一個小目標。
“我想在地宮寄宿,得到您的庇佑,可以麼?”
祓神原則分明。
“你可獻祭何物?”
他冷漠地注視著少女。
清禾命格特殊,能夠定下婚契喚醒神靈,於是他重新賦予清禾性命,此為等價。
這份契約並不包括其他內容。
得到他的庇佑,需要另行獻祭。
隻是清禾作為神靈新娘,連性命都是由他重新賦予,全身上下,五官、臟器、肌體,均已為他所有。
她能獻祭何物?
魂魄麼?
但須知,若是獻祭魂魄,她死後便再無自主轉世可能了。
神靈冷淡地望向她。
少女卻並沒有驚慌恐懼,清靈的黑眸中露出少許遲疑。
“什麼都可以麼?”
“嗯。”
看來大概準備獻祭神魂了。
祓神無波瀾想到,若是神魂,價值大約可令她多得些時日庇佑。
鑒於神靈新娘的身份,可以延遲到——
“我將絞衾獻祭給您可以麼?”
絞衾與束帶均是隨她獻祭之物,尚且屬於她。
?
神靈隻有冷漠麻木的麵容,破天荒浮現少許迷惑之色。
他蹙起眉頭。
清禾求生欲極強,立即擺手:“您不要誤會,不是侮辱的意思噢!”
“隻是這個絞衾,它的價值不止於此。”
少女解釋道:“您在棺槨中的時候,可能會有一點點冷。”
“所以,我想送給您這個。”
這是她當初看文時候的聯想。
冰冷空曠的地宮,寂靜無聲的棺槨,萬年的沉睡。
想想都覺得冷。
祓神眉宇輕壓。
無論是身為天道,還是墮落後,都從未有人問過他這個問題。
他會覺得寒冷麼?
便是神靈自己,也從未考慮過。
畢竟,究竟是怎樣無知無畏的人,才會有勇氣,以如此“脆弱”的視角看待祓神?
祓神雙眼轉向清禾,眉眼仍然枯竭漠然,卻是在“注視”著她。
言語難以形容神靈那雙空蕩眼眸的目光。
如山雪傾塌,似滄海橫流。
長達萬年的枯寂冷清,儘數含於這一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