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冰冷的神靈沒有放過任何一個敵人的意思。
滿天雷光不斷墜落,劈死一個又一個邪修,慘嚎聲淹沒在雷霆中,猶如末日天災。
清禾嘴唇動了動,還是轉開眼睛,看彆處去了。
上次的教訓,她還急著呢。
祓神在這方麵很敏感,她還是不要造成誤會的好。
柳家人無論求饒還是反抗,都被天雷無情的懲戒。
審判結束後,盛極一時的邪修柳氏,至此族滅。
事情並沒有就此結束。
引得神靈現世,凡人便必須以足夠的血平息。
刀鋒,指向了剩餘的天聖人。
首先是背叛神靈,與柳氏勾結,引敵入城者。
接著是褻瀆神靈,出言不遜,向清禾拔劍者。
在雷罰麵前,凡人與修仙者,真正做到了一視同仁。
無非是光亮一瞬息的事情。
在第二批人殺完時,場上天聖人幾乎已去了一半,均成了狂風暴雨下瑟瑟發抖的鵪鶉,大氣不敢出。
母親抱緊幼童。
兒子護住老母。
更多失去父母的繈褓嬰兒,尚且不通人事,發覺父母消失後,頓時哇哇大哭,然後被旁邊的成年人恐懼地捂住嘴巴。
祓神表情冷淡平靜,不辨喜怒,雷光的明滅,仿佛隻是在為灌木修剪枝葉。
殺。
殺。
殺。
清禾實在控製不住自己的想法。
神靈的懲罰,現在已經演變成連坐了。
而這種嚴苛的連坐若是進一步誇張下去……情況便是屠殺。
她本能地感到不適與憐憫。
“道尊大人,求求您饒了我們吧!”
與此同時,熟悉的聲音響起。
阿牛再難忍耐,不顧旁人阻攔,鼓起勇氣,拚命向祓神連連磕頭。
他的行為開了個頭,有少數凡人跟著小聲啜泣。
但更多人其實沒有哭。
他們這些無罪者,也是畸形最為嚴重的老弱,自誕生日起,便被同族漠視壓榨,生不知為何,死更算是解脫。
便那樣一日挨過一日。
死前見過神靈玉麵,倒也極好。
——至少他們這些畸形的“濁人”,能算被神靈眷顧一眼了。
此時發出聲音,就等於令神靈覺得吵鬨。
祓神微微偏首向他,似在“看”誰這麼大膽。
而赤霄感受到祓神殺意,立時大叫起來。
【清禾,快!阻止天道大人!】
清禾對阿牛印象不錯,也因即將發生的慘劇而不忍煎熬……但她知道自己沒資格插手。
畢竟是天聖城首先褻瀆、背叛、傷害了神靈。
勸祓神大度原諒,怎麼聽有股慷他人之慨的味道。
【可那個男孩還有那些幼童婦孺,都是無辜的!殺了他們就都是惡孽啊!】
赤霄急得團團轉:【惡孽汙染有多嚴重,你不清楚麼?!】
清禾被提醒,登時意識到問題嚴重性。
她目光轉向身前的神靈。
此刻祓神周圍電閃雷鳴,麵容冰冷威嚴,天聖人的行為,似乎觸發了他某部分極不愉快的記憶,令他動了真怒。
此時上去,無疑吃力不討好。
左右祓神今日殺了這麼多邪修,功德亦是不少,兩兩相抵,其實囫圇一下便也應付了。
反正她最初目的就是複活回家,此時假裝沒看見就好,何必惹怒祓神?
但……
清禾認命歎口氣,上前一步。
她就是不想讓祓神沾染任何一點惡孽,能怎麼辦嘛?
她開口:“祓神大人。”
祓神冷冷道:“不要做無聊之事。”
似乎知道她準備說什麼了。
“您已經決定了麼?”
“不敬神靈,死。”
“但是這些人無罪,您會沾染惡孽。”她溫聲勸說。
神靈聲音平靜而缺乏情緒,冷冷淡淡,像摻了冰碴子的雪粒,泛著獨特的質感。
他陳述道:“我並無悲憫之心。”
既然沒有悲憫,又怎會覺得,其中有無罪之人?
與叛徒為伍,而沒有拚死反抗捍衛信仰,便是有罪。
清禾繼續勸說:“沾染惡孽對您不好。”
神靈冷漠道:“我惡業纏身又有何妨?”
赤霄長長歎息一聲。
聽到此處,他覺得應是沒戲了。
這就是如今的祓神。
他不識愛恨,冷若冰霜,又極為固執,善惡觀極其淡漠,也不在乎自己沾染罪孽結局會如何。
而一眾凡人,更是露出絕望表情,無聲哀泣。
神靈對此無動於衷。
隻見雷雲醞釀,又有一番雷暴,將要釀造人間慘劇時——
“但是我在乎。”
她大膽握住神靈冰涼的指尖。
“您以為我到底為什麼要開口?”
她抬眸望向神靈,篤定而清晰地訴說:“您的安危,我很在意。”
會容忍她撞散骨架後的狡黠補償。
會遵守契約,完成兩人承諾,絕對保護她。
會接納她,給予她在異世的容身之所。
她眼中的神靈,獨有著冷淡的溫柔。
絕不該被過去困擾,選擇被惡孽汙染而墮落。
所以。
“倘若您確無仁善之念。”
少女的聲音輕而緩,像雪輕盈地飄落,又十分堅定,如同許下亙古不變的諾言。
“那,就讓我來做您的悲憫之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