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知魚心裡也想去船上給娘幫忙,但那烏篷船本就小巧,站這許多人卻怕翻了船,反讓她娘擔心,但侄女兒哪能不聽姑姑的,於是便裝模作樣地歎道:“娘讓我聽阿婆的話,阿婆讓我去我就跟姑去。”
小樣兒,誰頭上還沒個天兒了?
水姐兒見四下無援,一張臉直皺成個包子,對著她娘便開始撒潑。
兒女對上父母,隻要鬨得凶,從來就沒有爭贏的父母。王阿婆素來是個疼孩子的,自然也不例外,見她折騰個沒完,便打算答應,不想剛起了個話頭,門口便傳來貨郎的撥浪鼓聲,心頭不由鬆了口氣。
這邊水姐兒果真如聞仙音,哇地一下跳起來,一溜煙兒便跑得沒影。
就連悶頭深造的水姐兒也抬了頭對王阿婆說:“娘,我也去看看。”
張知魚前生見過多少精美玩具,貨郎攤子上的東西簡直可以說一聲簡陋,但她依然喜歡逛,畢竟淘寶的樂趣是無窮的!
那不算大的擔子上總是琳琅滿目,花樣繁多。針頭線腦、粽子糖、梅花糕、棗泥拉糕等各種類彆的吃食用具玩偶炮仗都能在此找到,但大多數還是孩子們和婦人們的用品。
所以貨郎的撥浪鼓又叫“喚姣娘” 和“驚閨”,張知魚和水姐兒去得晚,巷子裡已經圍了一圈人,一個黑乎乎的腦袋紮了兩根紅繩鑽在最裡邊,不是水姐兒是誰。
她一擠進去就挑了兩個新型衝天炮,準備跟小侄女兒一起放,據說這是最新改良款,在落地如驚雷的基礎上還能往上炸。
但這東西一共就隻有六個,而且一個要足足三文錢,還沒到拿過年錢的時候,小孩身上有兩文就算地主老爺了,沒帶錢和錢不夠的的哇一聲就哭了。
水姐兒使勁抱著兩隻炮仗,見姐姐一來就塞在她懷裡往家跑,邊跑邊說:“姐,我錢不夠回去拿,給我守住炮!”
張知魚對這個不感興趣,她隻是過了過眼癮。月姐兒倒是買了個冬日臘梅的花樣子準備用來做把團扇,留到燈會的時候耍。
兩人站著等了許久,人群都散了水姐兒才帶著睡眼惺忪的夏姐兒喜氣洋洋地過來,兩個毛腦袋湊在一起把錢鬥了又鬥。
水姐兒道:“你有幾文錢?”
夏姐兒自豪挺胸:“多呢,我都攢著的。”
水姐兒沉吟:“我是你姑,我多給一文,你出兩文就行。”
“行。”夏姐兒一摸荷包從一堆瓜子花生裡掏了又掏摸出兩枚色澤暗紅還瘦了一圈的銅錢遞給貨郎。
貨郎隻掃了一眼就擺手道:“嘿,小娘子,你這是私鑄錢,一個隻能算半文的,還差一文錢呢。”
水姐兒愣了,轉頭看夏姐兒:“你這是多?”
夏姐兒困惑地看小姑:“兩個還不多?”
水姐兒失望道:“那我們就買不起兩個炮了。”
夏姐兒大手一揮:“沒事,有我姐呢。”
打算什麼都不買的守財奴張知魚:……
對著五歲小孩的星星眼,她實在拒絕不了,況且這個小孩還是她的親妹妹,隻得摸了一文錢。
倒不是她摳,小孩間的友誼格外純潔,水姐兒和夏姐兒兩個人決定好的事,如果她們不開口,整個張家的其他人都不會隨便插入。這是孩子們的默契——我沒說那你跟我就不是一夥兒的。
買了炮竹後兩人珍惜地揣在懷裡,站在門口看彆的小孩放炮。
王家八歲的小子王牛拿了個驚雷炮放在地上用燒燃的竹條點,驚雷炮兩文一個,大多數小孩也是買不起的,隻能羨慕地充當看客。
王牛生性老實,人一多就心慌,點了幾次都沒點上,夏姐兒恨鐵不成鋼走過去把竹條托住固定好道:“我幫你!”
引線一下就被點燃,不知是誰趁機踹了一腳,炮竹飛得老遠,瞬間就不見蹤影。
孩子們都慌了,尖叫著四處流竄躲藏,有幾個都衝進張家了,還鬨哄哄地喊著:“要炸了要炸了,快跑!快跑!”
隻聽砰一聲,拐角處傳來一聲慘叫,孩子們麵麵相覷,頓時做鳥獸散,等張知魚回過神,巷子裡就剩她一個了,連貨郎都不見蹤影。
張知魚看向拐角,裡邊一拐一瘸地走出來一個臉色蠟黃的瘦弱男子,看著二十多歲的樣子,一見張知魚就道:“乖侄女兒,在這專等你小伯呢?”
張知魚沒搭茬,說起來兩輩子她都沒這麼討厭過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