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兒自被家人賣了,見過多少人情冷暖,拐子想在自家身上發些錢財,並不曾虧待了她們去,還日日好水好飯地供應著。她卻不想過這般好日子,隻念著在鄉裡日日洗衣做飯乾苦活兒的時候,雖經常勞累得腰酸背痛,但那時自己卻是安心的。不像這幾月隻要麵上露出一星半點不服管,就會被關在不見天日的黑屋子裡直到求饒認錯為止。
可柳兒知道,從前那個家自己回不去了。爹娘已經摸著她的頭說過,她再也不是那個家裡的人,再回去若又被賣一回,還焉有命在?且如今她又有了家,二妹叫芳芳,小妹叫圓圓,都是跟她一樣的苦命人。
這幾日看著南水縣上這樣多的婦人光明正大地做買賣,柳兒覺得自己能活,她也想這樣活!等自己再長大點兒就可以給人洗衣服掙錢,姊妹三個一起勤懇勞作,日子再不能過也過得了。
所以從前的家她不能、也不願回去了。
看著圓圓吃得油乎乎的嘴角,柳兒心中感激張家人,但一看張家人的穿著她也知這不是什麼有錢人家,哪裡肯讓人為難,道了謝拉著兩個妹妹就要走。
張知魚抓住她的手道:“那就不回去了,我娘以後做的菜我琢磨著金陵人都得劃船過來吃,就我家這幾個人哪忙得過來,到時得要好多人幫工跑腿給人送菜家去呢,你們現在住在哪兒?過得幾日我娘生意做起來了,我去找你們乾活,有活兒乾就有飯吃,就能活了。”
柳兒怔怔地看著她道:“可我不認識這兒的路。”
張知魚正色道:“那你就去學,去打聽,天不救人人自救,隻要你肯學肯吃苦難道還賺不上一口飯?”
“天不救人人自救。”柳兒在嘴裡念了幾遍這句話,雖然她還不是很懂這句話的意思,但心中卻有激烈地情緒上下起伏,讓她連話都不會說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緊緊抓住張知魚的手:“我今兒下午就開始學,到時你可得來找我。”
張知魚認真地點點頭也對她露出一口小米牙。
梅姐兒想拉住大侄女,但她也是女孩兒,見著怎能不物傷其類?想著等李氏的生意做到需要外人幫忙還不知要多少時候,便忍住了沒開口。
但張知魚是認真的,大周朝如今處處都有店小二給食客送飯,若食客有錢摸出幾個來打賞也不是稀罕事,請大人價格還貴,若請孩子能節約錢不說還能讓她們活命。
張知魚不知道自己為何會來到這個朝代,自被黎氏救了一回,她就想著既然來了就要做點什麼,至少彆人幫了她,那她也可以在能力範圍內幫一幫這些可憐的、花朵一般燦爛美好的女孩子,讓她們不要在還沒綻放的年紀便如春花般消逝。
對於李氏的菜是不是能開到金陵人坐船來吃,張知魚那是跟她爹張大郎一樣一樣的——就是這麼自信。
且說李氏在家等了一上午,原還當父女幾個不到午時便能回來,不想直等得飯都擺上桌了,這幾個才磨蹭回來。
見著連張大郎臉色都有些異樣,李氏隻當東西沒賣掉,便對魚姐兒道:“不值幾個錢,沒賣掉等會兒自家吃就是。”
張知魚一聽到這個心情便好了些,摸出自己的荷包遞給李氏笑嘻嘻道:“賣了六十文呢,這是我的十二文。”
李氏打開袋子數了數,果真十二個一個不少,心下暗驚,她做慣了生意,對成本和利潤更清晰,這樣廉價的東西都比得上她往日自個兒撐船去賣了,還不費事,怎麼能說不好?一時也對此事上心起來,扯過魚姐兒仔細問客人的反應。
得知好些客人還曾回頭來買就笑:“沒想到魚姐兒還有這樣的手藝,我看到時學不成大夫的本事做廚娘也使得。”
張知魚當然不肯,就她這樣的手藝都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讓她去賣不過三日就能有人把她趕出這行,單看李氏隨手調弄過的味道就知她壓根兒沒長這根筋。
水姐兒和夏姐兒兩個打生下來就沒拿過這麼多錢,夏姐兒手小,十二個錢拿不住,魚姐兒一往上放底下的就順著指縫滑下去。
夏姐兒撿起來又遞給大姐:“再放,再放!”
張知魚看著她全是窩窩的肉手也被逗得噗嗤一笑,撿了銅錢又放上去。
姐妹幾個樂此不疲,夏姐兒和水姐兒聽著銀子落地的響兒,笑得口水都要流出來了,兩人嘀咕著明兒貨郎再來要買哪些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