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的梯子就立在後院牆邊上,梁婆子從前在時,張家人若在這頭叫她不應聲兒,常站上去瞧有沒有事,全家也就夏姐兒沒上去過。
李氏說她年紀還小,離了地容易哭。
夏姐兒可不這麼覺得,她認為這是娘親不肯給自己威風的機會,如今她吃得好睡得香,早壯得跟小牛犢似的,李氏對她看得也鬆了。
農家的孩子養得太精細反而養不活,就得跌跌撞撞的滿地跑才健康,沈老娘打小就這麼把李氏養得又白淨又健康。
夏姐兒扯了嗓子鬨著要看,整個人都坨在張知魚身上了,臨了不過爬了兩階就縮了頭慌得直喊:“哎呀呀,好高呀,大姐呀,我要摔死啦!”說完就在梯子上駐了腳,死活不挪地兒。
張知魚和小姑水姐兒兩個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個膽小如鼠的肥豬崽兒從梯子上拖下來。
好容易站穩了腳跟,夏姐兒一屁股坐在地下長舒了一口氣,但她還心心念念著牆那頭,眼巴巴地望著大姐,羨慕得口水都要流出來了:“大姐,是不是跟貴妃娘娘住的地方差不多好不好?”
“是,天上的仙女住得也就這樣了。”張知魚逗她。
夏姐兒聽得眼睛都直了。
這不過是姊妹間的玩笑話兒,但隔壁也確實大變樣了。竹枝巷院子淺牆也低,大部分人家的格局都差不多,隻梁婆子家曾是官家舊宅格外不一樣,不僅院子裡有個被她用來種菜的小花園,連門檻兒都比彆家高些。
張知魚姊妹幾個守著梁婆子的螞蟻糖吃了不知多久,對這地的熟悉比起主人家也差不了多少。
但以張知魚的記憶力如今也一點都認不出這是哪兒了。竹枝巷的人家再有錢的也不過像花妞家一樣,多幾根板凳桌子和生活器具。論起精致程度比起張家新鄰那就是天差地彆了。
張家置下房時,打算的是往後三代人都能同住的主意,張阿公把所有的錢掏出來也就買了個兩進的宅子,用的是榆木的家具,防蟲耐腐,在普通人家就算得上很有麵兒了。
梁家還要窮些,院子小不說,好些東西都缺胳膊少腿的將就用著,但隻不過一個下午而已,這處破舊的老宅不僅重刷了牆,竟然連門窗都換了嶄新的,還用綠絹糊了。
雖然自家用不上這些,但隻托生在這地兒的人,就算是再粗枝大葉的人也有一雙能辨認布匹好壞的眼睛。張知魚遠遠的一看就知道,這些都不是竹枝巷子裡的人家用得起的。再加上這家子把從前敗家子官幾代典給一家小染坊的幾間屋也收了回來,還打通了牆院。這樣看起來就格外寬闊了,至少得有兩個張家那麼大。
這樣的富貴場麵出現在竹枝巷,實在太不尋常,就是萬大郎見了也得犯嘀咕疑心這家子來路不正呐。誰都知道南城的人隻是活在溫飽線上而已,城裡的姑娘但凡家裡有些薄財,哪個肯嫁過來受苦?總之,這是一個有錢人不來這兒,窮人家來不了的地兒。
所以突然加入的有錢人,就顯得有些打眼。
張知魚心裡狐疑,隔著對麵兒的老梅樹,趴在牆頭往裡瞧。
先前兒在門上瞧著,裡邊少說也得有五六個婆子丫鬟,加上至少一家三口人,怎麼也得近七八人在這個宅子裡。也不知是屋子大了顯得人稀還是怎,張知魚看了好一會兒裡邊一個人也沒見著。心裡不無遺憾道,這張梯子恐怕張家人再也用不上了。雖隻是一堵牆,但一邊是綾羅綢緞,一邊是尋常小宅,哪裡還能玩在一起?
即使裝飾得再有大家的樣子,這也隻是竹枝巷子的屋子而已,魚姐兒在現代見過更好的蘇式園林,想到梁婆子再也不回來了,一時失了趣味,轉頭就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