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未然跑進小巷。巷子很窄,車子通行的速度慢下來。隻要再往前跑幾步,她應該就能追得上了。
這裡空無一人,是肆無忌憚大喊大叫的好地方。她放下心裡的包袱,衝著前麵喊:“媽!”
出租車載著相倪駛出小巷,走上一條較為寬廣的路。
她跟在後麵也快要跑出巷子。
旁側突然走出來一群人,其中一個為首的染了藍毛的男生正拿著什麼東西跟自己同伴吹牛逼,扭過臉沒看人,冷不丁身上撲過來一個跑得不要命的女生。
那男生長得人高馬大,徐未然像是撞到了一堵牆上,胳膊一疼,緊接著朝後摔了一跤。
藍毛也趔趄了兩下,大呼小叫著往地上磕。手裡的東西掉出去,啪地一聲碎了。
藍毛誇張地大喊大叫,膝行過去看著地上的幾瓣碎片,緊接著又殺豬一樣尖叫起來。
出租車已經快要走不見了,徐未然從地上爬起來,仍要去追。
藍毛上去揪住她衣襟,猛地把她往牆上一摔:“你挺橫啊,毀了我東西還想跑!”
旁邊王遵拉住藍毛:“鑫哥,這是個小姑娘,你把人摔散架了怎麼辦?”
朱鑫沒理他,指著地上那些碎片:“小姑娘,你說說吧,怎麼賠?”
徐未然並沒有跟這種人打過交道,隻想趕緊從現在的情況裡抽身:“什麼怎麼賠?”
“你還裝傻,你把我寶貝摔了!”朱鑫粗聲粗氣地:“這可是南朝的寶貝,青花瓷!青花瓷你知道吧?”
徐未然滿臉恍然。
“哎我說你上過學嗎,”朱鑫鄙夷地看她:“連這都不知道,你是不是文盲?你說吧,你把我文物毀了,怎麼賠?”
徐未然想提醒他,青花瓷不是南朝的,最早隻能追溯到唐朝。
可視線裡看到那輛出租車已經快要消失在道路儘頭了。
潛意識裡覺得這次相倪走了以後,就再也不會回來了。她不管不顧地又要去追。
朱鑫抓著她肩膀猛地往後推了一把:“你以為你跑得掉!”
那一下力氣很大,徐未然腳下不穩,往後趔趄了一步。
應該是要倒下去。
在那個時候,背上橫過來一人的胳膊。
那人順著她向後的作用力把胳膊往後撤了撤,直到嚴絲合縫地扶住了她,托住她單薄的背。
等她站穩了腳,那人把她往前扶正,輕描淡寫地把手從她背上收回。
徐未然下意識扭頭朝來人看。
天上烏雲不死不休地滾著,夕陽見縫插針地照下來,露出一縷殘光。
一個長相極冷的男生從她身後走過來,錯過她肩膀,停在她身邊不遠處。剛扶在她背上的手抄進了褲子口袋裡,薄薄的眼皮掀起來,沒什麼情緒地看向朱鑫。
男生看上去有十八九歲,個子很高,比徐未然整整高出一個頭還要多,她需要把頭抬起來,才能看到他淡漠淩厲的一張臉。
他一邊肩膀上斜斜掛著個書包,上身穿了件寬鬆的黑色T恤,領口下隱隱可見弧度淩厲的鎖骨。身材高大清瘦,少年感很濃。額前劉海蓬鬆細碎,被破開烏雲的一片晚霞映出了金色的影子,落在冷漠的眉眼上。
五官生得極其好看。是字麵意義上的極其、與好看。站在朱鑫那些人麵前,瞬間把他們襯托成了滄海中的魚目,人海中的路人甲乙丙。
俊美得讓人自慚形穢。
朱鑫看到他,先是慌了一瞬,緊接著乾巴巴地笑了:“這麼巧,在這兒都能碰上。”
眉眼冷厲的男生稍稍側了側頭,頭部擺動的動作輕微,卻讓朱鑫感覺自己下一秒就要挨揍了。
朱鑫往後微不可查地退了退。
男生的目光由地上的幾瓣碎片重新落在朱鑫臉上:“乾什麼呢?”
語氣裡不帶任何情緒波動。
朱鑫仍舊拉扯著嘴部肌肉,好讓臉上的笑容自然生動:“教訓個小丫頭而已,況哥不用費心。”轉而又換上一張怒氣衝衝的臉,指著地上的碎片:“這臭丫頭把南朝的文物給我cei了!”
男生往地上輕飄飄地看了眼。他長得過於冷厲,明明沒什麼表情,可處處都透著冷,看上去很不好接近:“哪朝的?”
朱鑫:“南朝。”
“什麼文物?”
“青花瓷。”
男生臉上仍沒有什麼表情,隻嘴角懶懶地往上扯了扯,扯出個不見笑意的笑。
重新看向朱鑫:“你去做的?”
朱鑫沒聽明白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男生往旁側走了走,躬下身,把地上一片碎瓷撿了起來,看了看,抬眼:“是南朝的,還是,”頓了幾秒,才把下麵幾個字說出來:“昨天的?”
朱鑫這回聽懂了,臉上顫了顫,剛才客氣的笑已經不見了。
男生修長清瘦的手指握住那片碎瓷,隨手一擲,碎瓷被他隨意扔在地上,就像在扔一個垃圾。
朱鑫目光發沉。
男生又問了朱鑫一句,這回的話音裡不再是剛才事不關己的冷漠,而帶了些蓄勢待發的陰鷙:“昨天去學校那人是你?”
朱鑫的眼睛迅速瞄了身邊幾個兄弟一眼,因為這一眼生出了些“或許是可以拚一拚”的勇氣。他挺了挺胸膛,說話時儘量讓自己趾高氣昂一些:“沒錯,就是我,怎麼了?”
男生的目光撇過去,半側過身,滿透著冷的眼睛看向一邊的徐未然。
“還不走?”
徐未然的手捏住校服裙角,手心裡全是汗。
在她猶豫的遲疑後,男生再度開口,語氣冰冷低沉:“想看打架?”
轟隆一聲,一條閃電從遠處匍匐而來,破開厚重的烏雲。
徐未然這時才醒神。她轉過身,從男生身邊跑了過去,朝著出租車早就離開的方向追。
錯身而過的那一秒,聞到了他身上清新的草木香氣。
朱鑫要過去攔她:“你他媽還沒賠老子錢呢!”
話音剛落,朱鑫臉上狠狠挨了一拳。他痛呼一聲,手抱著臉往地上摔。
有什麼東西砸在地上的沉悶聲響。
徐未然已經跑出十幾米遠,她扭過頭,淩厲的風把她的頭發吹得有些亂,遮蓋住眼睛又垂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