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
她此刻才明白兄長的良苦用心。
原以為他真如他自己此前所說,教她學業不過是受父所托。
可他若真不想教,大可將此事推脫掉,更無需陽奉陰違般將那些《女則》、《女誡》之類的迂腐書籍換成了正身清心的《顏氏家訓》。
教她書中的修身養性之法,不過是念及她年紀尚小、攀高枝的觀念不過是臨時起意,若得及時引導尚且來得及。
唐瑾的這一番話忽然讓她有些慚愧,也有些感動。
她此前一直因著丹娘的事對他多有抵觸。
而他,卻早在答應忠渝侯教她課業時,便將她當成了自己的責任。
薑芙懊惱過一陣過後,將自己來建安的始末悉數告訴了他。
唐瑾聽後,周身散發的怒意似乎消減了些,問她:“我知曉了,但這和你今日私自出府有何關聯?”
她拍了拍腦袋,一想到接下來要交代的內容,便有些頭疼。
猶豫半晌後,薑芙還是決定和盤托出:“自打無意間聽到父親接我回府的目的後,我便下定決心要攢一筆完全屬於自己的積蓄。若將來他將我逼狠了,我亦有了逃跑的底氣。”
“於是我便有了外出賺錢的想法。此前我跟著阿娘學了些描妝的本事,手藝在維揚一帶亦是小有些名氣。於是在出府後,我便找了葵媽媽,協商後決定以後替燕...燕春樓的姑娘們做些描妝的活計。”
“燕春樓”三字,令她感到有些難以啟齒。
在鹹南,良家女子去青樓是十分令人不齒的事。
便是此前找她試妝的那位沈小姐,亦是寧肯包下整座茶館,也不願踏足青樓一步。
而她不僅隻身去了,還與老鴇簽下協議,並有了長期往來的打算…
薑芙低下頭,將視線瞥向一側,等著他兄長再起的怒火,舉手投足間儘是不安與心虛。
“你是如何出府的?”未料,唐瑾並未就她外出的事給予評論,反而問起她出府的方法。
“啊?”
薑芙見他神色未變,老實答道:“就…侯府東北側有一處地,與桐花街僅一牆之隔。桐花街人煙稀少,周圍多為一些朝堂小吏的居所,是故府中家丁便不常去此處巡邏,於是我就…”
她越往後聲音越小。
唐瑾聽言,補充道:“於是你便趁著空檔翻牆而出?”
薑芙點點頭,有些難為情。
“你倒將府中地形觀察得仔細,”唐瑾走上前,坐到方才沈小姐坐過的位置上,拿了個新的茶盞為自己斟了一杯,隨口問她:“你可知那麵牆有多高?”
薑芙見他這般悠閒的模樣,便知經她那番解釋後,他的氣已然消了大半,“目測似是六尺有餘?”
“非也,”唐瑾放下茶盞,糾正道:“那牆足有八尺之高,是萬一摔下來,再好的正骨大夫都不一定能治好的程度。”
薑芙聽言,立馬露出一副懊悔又後怕的表情,“竟如此嚴重,我往後再也不敢翻牆了。”
實則這點高度對她來說不算什麼,在維揚時她曾試過比這更高的。
隻是她兄長的氣尚未全消,她認錯的態度就必須端正。
唐瑾對她這番保證很滿意,補充道:“往後我會令人加強侯府北麵的巡邏,你若再敢趁著空檔翻出去,我亦不會替你瞞著,讓下人如實稟報給父親便是。”
如此,以後出府賺錢怕是難了。
思及此,她不禁有些失望。
唐瑾見她這副模樣,望著遠方的天,狀似隨意道:“你若是想出去,便要於每日卯時早起,隨我上值的馬車一同出府。”
薑芙一聽有希望,兩隻眼睛頓時燦若星辰,“你能帶我出府?”
“我自有我的方法,父親那邊我會去說。”唐瑾咳嗽兩聲,並不欲與她多說,隻提醒起她另一件事,“你私自出府的事我會替你保密,但燕春樓的活計你還是辭了吧,那等魚龍混雜的場所,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無人隨身保護,行走出入間到底不便。”
他果然還是介意的。
這世間,商人低賤。
而女子經商,更是會被人看輕。
她也明白,唐瑾畢竟是侯世子,侯府的顏麵必然還是要顧及的。
見她有些低落,唐瑾沉吟片刻,提議道:“我在桐花街有塊地,雖不大,卻也是個小三層的閣樓。方才我觀你給那位小姐描妝,手藝確實十分精湛。你若是仍有掙錢的興趣,我便將那處地借與你,由你全麵統管經營。”
薑芙聽言,兩隻杏眸瞪得大大的,竟有些暈乎乎的。
未聽到回應,唐瑾又補充道:“初始資金方麵你亦不用擔心。後續賬麵若出現虧損,我一並承擔;若有盈餘,我便收取兩分的利息作為報酬,如何?”
薑芙聽言愣在了原地,一時間竟忘了要做答。
他的聲音仿若來自天際,俊逸的麵容隱在日暉裡,讓她覺得好不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