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家三個仆人聞言,眼神微動,不著痕跡地看向尹明毓。
尹明毓為難道:“謝小郎君這般小,女兒實在怕手上沒分寸,摔到他。”
“那便陪策兒玩兒上片刻。”韓氏說完,讓童奶娘抱謝策到納涼的方床上。
這太奇怪了……
尹明毓頓了頓,捏著扇柄起身走到方床一角,側坐下來。
韓氏就在不遠處瞅著,尹明毓權衡半晌,這屋子裡很是涼爽,便將團扇放在方床上,輕輕一推,團扇便滑到謝策腳邊。
謝策低頭看,小腳動了動,團扇遠了些許。
他沒伸手去拿,又抬頭看向尹明毓。
尹明毓不動,一言不發地看他,一大一小就這麼互相看著,僵持著。
童奶娘知道些內情,這次來也是奉了謝老夫人命,見尹家二娘子這般木訥,便蹲下身,拿起尹明毓的團扇在謝策麵前輕輕晃動,“小郎君,可要玩兒?”
謝策抗拒地看著粉瑩瑩的團扇,嫩呼呼的臉微皺,抬起小手推開。
童奶娘隻得看向尹明毓,歉道:“二娘子見諒,小郎君不喜歡團扇。”
尹明毓搖搖頭表示不在意,收回團扇,就一副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模樣呆坐在那兒,木的很。
但她平時的德性,根本沒背人,韓氏直接戳穿道:“你幼時擺弄三娘子四娘子,不是挺有本事的嗎?”
尹明毓厚顏,還能若無其事地繼續裝模作樣:“女兒羞愧。”
她絕對不會承認,她小時候是因為無聊才玩兒妹妹的。
“……”
韓氏深吸一口氣,指向門的方向,“回去。”
她語氣聽起來十分嚴厲,謝家三個下人驚異不已。
尹明毓站起來的動作卻帶了幾分輕快,行了個標準的禮,緩步向後退。
就在她退到門口,要轉身時,韓氏的聲音忽然又響起:“回來。”
沒走成……
尹明毓遺憾地駐足,慢騰騰地轉回來,恭敬地走回到嫡母麵前。
韓氏沒看她,轉向童奶娘,溫和道:“策兒得睡了吧?我給策兒收拾了屋子,讓婢女帶你們過去。”
而後叫了一個婢女出來。
童奶娘會意,和謝家兩個婢女帶謝策出去。
謝策趴在奶娘肩頭,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衝外祖母揮揮手,待到轉向尹明毓,卻刷地埋進奶娘脖子裡。
尹明毓眉頭一挑,自然地轉回頭。
人都走後,韓氏方才看向她,直接地問:“你知道我是什麼意思吧?”
尹明毓理所當然地搖頭,“女兒不知。”
韓氏沉默,深呼吸,片刻後道:“你生母生下你便走了,你長至今日,我待你不薄,何不坦誠些?”
尹明毓垂眸不語。
這位嫡母,手段不低,直到生下兩子一女後才有她的出生,論理,對她們這些彆的女人生的孩子,該是厭惡至極的,但韓氏便是不甚親近也不曾苛待。
尹明毓記得清楚,幼時她的奶娘暗地裡苛待她,她本來計劃好教人發現,卻不想嫡母提前處置了奶娘,敲打了下人們。
她這些年過得安逸舒坦,很大原因便是嫡母大度。
而韓氏見她不說話,繼續道:“景明的家世品貌才能,縱是繼室,京裡惦記他的大家千金也不知凡幾,便是明馥……當初亦是高嫁,若非兩家交情,還有策兒,決計輪不到尹家庶女。”
尹明毓不為所動,既然嫡母想聽她坦誠,她便直說道:“女兒知足,小富即安,不敢奢望高門大戶。”
韓氏看著她的神色,忽而問道:“你心儀三郎?”
尹明毓一怔,隨即恢複如常,啟口正要回答,便又被韓氏打斷:“看來隻是尋常,三郎是我的侄子,但與景明相比,便是退而求其次了。”
或許韓三郎家世才能相貌確實比謝欽不如,可“退而求其次”之說,尹明毓並不認同,“三郎有世間難得的赤誠。”
韓氏眼神一動,嘴角不明顯地上揚,吐出口的話卻依舊冷靜:“與謝家的聯姻繼續維持下去,你父親也在極力促成。”
所以是不容拒絕嗎?
尹明毓想到此時抵抗要廢的心力,權衡一二,立即便決定做個能屈能伸的人,日後見機行事。
然而韓氏卻早有準備,端起茶杯,輕描淡寫道:“尹家女出嫁,府裡會出一萬兩備嫁妝,你嫁到韓家亦是如此。但你若是願意嫁去謝家,我會從私房中拿出兩萬兩,給你做壓箱銀。”
尹明毓瞳孔一震,兩、兩萬兩?!
韓氏繼續道:“你大姐姐的嫁妝,也可交由你掌管,盈虧不計。”
一萬兩準備嫁妝,其實是嫡女的標準,但尹明馥受寵,當年尹家“高攀”了謝家這門婚事,尹家為她準備了極豐厚的嫁妝,田產莊子鋪子眾多,遠遠超過一萬兩。
而韓氏之意,分明是收益全許給尹明毓。
尹明馥的嫁妝,尹明毓不惦記,但是兩萬兩……
猶豫的每一分都是對人性的掙紮。
她不想折腰,可嫡母給的實在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