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裡孩子們跑得累了,晚膳時尹姝都在強忍困意,更小的尹堂裕和謝策根本挺不住,吃著飯便開始一下一下地點小腦袋。
童奶娘給謝策喂飯,一勺飯菜喂到嘴裡,他眼睛剛開始似睜未睜地眯著,而後頭漸漸歪倒,眼睛想要睜開但是抵抗不住困意,還是徹底合上。
一口飯在嘴裡含著,睡夢裡小小的嘴巴還在一動一動地、機械地嚼飯,模樣極好笑。
尹堂裕也差不多,不過他的身子歪著歪著,腦袋一垂就會一激靈,再茫然地坐起來看周圍。
尹家長輩們看他們這模樣,全都被逗笑,嫡母韓氏笑過就催著奶娘們抱他們去睡。
有他們的慈愛勁兒比著,尹明毓隻看樂嗬和自顧自地吃喝,倒是謝欽,如果不是父子二人長得像極了,真就是繼父似的。
男人許是都覺得正常,尹家父子十分自然地繼續推杯換盞,也不在意謝欽話少,那在他們眼裡是穩重。
千百年來的天經地義,男主外女主內,有本事的男人會去建功立業,保護家小,哪個會在內宅裡蹉跎?
內宅就該女人管著,孩子也該是女人操心的事兒,如果內宅不修,孩子不好,苛責女人便好。
韓氏習以為常,神情淡淡的,不過她疼愛外孫,本來對尹明毓和謝欽二人有些不滿,但隔著屏風瞧見男人們的樣子,此時再看尹明毓,就順眼不少。
膳後,眾人分開。
尹明毓原來住的院子不是她一人住,自然不能和謝欽回去住,韓氏便為他們安排了客院。但尹明毓回門,更想和妹妹們同宿,就與謝欽說了。
謝欽隨她,對她道:“我明日需得早早去點卯,下職後來接你和策兒,府裡護衛留在尹家候著,你有事便差遣他們。”
尹明毓還真的有事,“我明日打算帶三娘、四娘出門。”
謝欽頷首,“我稍後吩咐一聲,免得明日耽擱你們時辰。”
尹明毓道謝,便要離開。
“二娘。”
尹明毓停住,疑惑地看向他。
“錢可夠用?”謝欽微微垂眸,平靜道,“我將私章留下,若是不夠,便教護衛回府從我賬上取。”
他說著,便抬起手,從袖中取出一隻錦囊。
謝家每月給二十兩月錢,尹明毓在他遞過來之前,便婉拒道:“郎君,不必了,錢儘夠的。”
謝欽微頓,握著錦囊的手微收,而後重新放回袖中,淡淡地說:“既是如此,我便不多事了。”
他看起來像是有些情緒,但極不明顯,尹明毓懶得探究,又謝了一句,便與他道彆,先一步去尋在遠處等她的尹明芮和尹明若。
晚間姐妹三個都住在尹明芮的屋裡,尹明毓說了要帶兩人出門,已經幫兩人請示過嫡母韓氏,至於去哪兒,去乾什麼,她賣了個關子。
閨閣女子一般來說,除非受邀或者跟長輩出門,再或者家裡受寵,否則極少有機會出門。
尹明芮和尹明若隻聽要出去,還是她們姐妹三人,就已經興奮地睡不著,哪還在意旁的。
尹明芮更是喜不自勝道:“這般看來,二姐姐嫁出去,也是好事一件。”
尹明毓好笑,“你倒是變得快。”
尹明芮歡喜地傻笑,拉著尹明若一起激動。
尹明毓很快便入睡,兩人許久都睡不著,低聲說了不少悄悄話,直到察覺到越來越擠,她們幾乎貼在一起,這才停下來。
尹明芮感歎:“二姐姐這睡姿,謝姐夫如何忍受的?”
尹明若遲疑,“許是謝家的床榻大些?”
兩個人皆沉默下來,嫁妝床多大,她們能不知道嗎?尹明毓這睡相,恐怕得綁住才行。
偏她看起來軟和,實際上我行我素,根本不會那般委屈自個兒,隻能旁人忍受。
良久,尹明芮才道了一句“睡吧”,而後姐妹兩個“弱小可憐”但是嘴角帶笑地抱在一起入睡。
第二日,姐妹三人一同從嫡母韓氏那兒離開,神清氣爽地踏出尹家宅門。
尹明毓的一個陪房丁二已經候在馬車邊上,金兒跟他交流了幾句,馬車便緩緩向西行進。
尹明芮和尹明若坐在謝家的馬車上,皆有些躁動,尹明毓見了,便道:“我又不會數落你們沒規矩,不必太過拘著。”
她話音一落,尹明芮和尹明若便微微掀開馬車窗上的簾子,透過簾子仔細地打量著外頭,目光灼灼,好似要將所見全都印到心裡一般。
尹明毓垂眸喝茶,方才注意到方桌上比昨日多了一個巴掌大小的盒子,放下茶杯拿起來打開。
裡頭赫然是一方印章。
尹明毓拿起來,印章上“謝氏景明”四字,蒼勁有力、平正端莊,讓人一下子便能想象到印章的主人。
但她確實用不上,也不需要用,便又放回到木盒中,扣上盒蓋,重新放到桌上。
她這一係列動作,專注於馬車外的尹明芮、尹明若全沒注意到。
而馬車緩緩駛進西市東側的延壽坊內,沿著十字街從北向南行至南門東的一戶宅院前,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