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下一刻,裴邢彎腰將鐘璃拎了起來。
拎貓崽子那樣,拎著她的衣領,直接將人從地上揪了起來,衣領裂開的聲音響起時,他嘖了一聲,嫌棄地看了布料一眼。
衣料裂開後,少女瓷白細膩的後頸露出些許,他拎人的動作總算停了下來。
鐘璃沒站穩,嗚咽著倒在了他懷中,小腦袋砸在了他胸前,不僅不疼,她毛茸茸的腦袋,還很柔軟,看著很好摸的樣子,更像那隻小奶貓了。
裴邢無意識揪了揪她烏黑的發。
鐘璃試圖站穩,小臉卻在他胸前蹭了蹭,她眼尾泛紅,淚珠兒撲簌簌砸了下來,顯然怕他一怒之下掐死她。
“三、三叔……”
她聲音又軟又糯,靠著最後一絲清醒,本想再求求他,誰料男人聽到後,卻一掌劈暈了她。
也不知是否嫌她囉嗦。
裴邢直接將人抱了起來,折返回了小院。
秦興眸中閃過詫異,他都準備給辛玥傳個信,讓她過來幫忙了,鐘璃畢竟是鎮北侯的繼女,又得老太太喜愛,遇見了總要搭把手。
誰料主子竟主動管了這事。
裴邢做事向來隨心所欲,秦興沒敢多問,下一刻,他便聽到了主子的吩咐,“將趙大夫喊來。”
秦興頷首,身形一閃,消失在原地,又派小廝往畫舫走了一趟,看來主子是去不成了。
裴邢喜靜,院中一向沒有閒雜人等,幽風堂內除了他和秦興,僅書房門口守著一個護衛,瞧見主子抱著一個姑娘進來時,護衛不由怔了一下,正遲疑著是否過去搭把手時,裴邢已經抱著鐘璃,入了內室。
他直接將鐘璃丟到了榻上,少女被摔得“嗚”了一聲,眼睫顫了顫,卻沒能醒來。
*
青鬆堂,蕭盛正在書房看書。他在會試取得了較好的名次,來年三月,要參加殿試,最近這段時間,他時常泡在書房。
往日讀書時,他甚少犯困,今日不知為何,竟是打了個盹,醒來時,一陣心悸,似是弄丟了什麼重要的東西。
他起身站起來時,頭卻一陣眩暈。
他沒能站穩,整個人直挺挺摔了下去,小廝的驚呼聲,傳來時蕭盛暈厥了過去。
劉順險些嚇死。
老太太膝下僅有一個女兒,她福薄,生蕭盛時,因血崩,年紀輕輕就沒了,蕭盛是老太太僅有的外孫,打小養在老太太膝下,老太太一向疼他,他若出個好歹,劉順這條命都不夠賠的。
他一邊讓人去喊大夫,一麵去查看蕭盛的情況,“少爺,少爺,您這是怎麼了?”
蕭盛陷進了冗雜的夢境。
鐘璃被表兄陷害後,闖進了他房中,為了牢牢抓住她,他冒出一個卑劣的念頭,隨即便是自己的金榜題名,大皇子為了得到鐘璃對他頻頻施壓,畫麵一轉是他與郡主大婚那日,黑紫色的血液從鐘璃眼中流了出來,她倒在秋月懷中,再也沒能醒來……
雖隻是零星的畫麵,卻真實到令人窒息。
蕭盛驚愕萬分,無論如何,也沒料到,她竟會在他麵前沒了呼吸,他算計了一切,她的名聲,他的婚姻,隻為將她留在身側,不曾想到頭來,竟是什麼都沒能抓到……
蕭盛隻覺痛徹心扉。睜開眼睛時,眼神也空洞洞的,刻骨銘心的痛幾乎讓他喘不過氣。心中有個聲音告訴他,這並非是夢,這是即將到來的事,抑或是上一世已經發生的事。
她會死在他跟前,留他一個人。
他試圖閉上眼,想多夢到一些,究竟是誰害了她,為何他靠近後,她卻吐了血,但一切都徒勞無功。
他沒能再次陷入夢境。
見他醒了,劉順卻喜極而泣,“少爺,您總算醒了,剛剛嚇死奴才了。”
夢中,早在聖上為他和郡主賜婚時,他身邊就沒了劉順,劉順是他用的最順手的一個小廝,除非身死,不可能消失不見,難不成,他真出事了?蕭盛忍不住捶了捶腦袋,想多想起一些事,依然一無所獲。
他攥住了劉順的手臂,啞聲道:“今兒是什麼日子?”
劉順有些疑惑,“主子不記得了?今兒是三姑娘的生辰宴,您還讓小的給她送了一支珠釵呢,鐘姑娘竟也出席了,您是沒瞧見,她送的雙麵繡驚豔了全場。”
夢中,璃妹妹送三妹妹的確實是雙麵繡,她費了不少功夫才繡好,三妹妹因嫉恨她,卻勾結顧霖給她下藥。
思及下藥,蕭盛瞳孔一縮,連忙去看沙漏,他驚得冷汗涔涔,一顆心頓時提了起來。
他抬腳走了幾步,想去顧霖那兒瞧瞧,又怕錯過鐘璃,當即對劉順道:“你去顧霖那兒看看,瞧瞧有何異常。”
劉順雖擔心他的身體,聽到他的命令後卻不敢耽誤,退下前,道:“小的已經讓人請了大夫,少爺若是不適,就去床上躺會兒。”
蕭盛沒應,隻催促道:“快去快回。”
他在房中左等右等,卻沒能等來鐘璃的身影,一顆心猶如被放在了油鍋裡慢慢炙烤著。
劉順很快回了話,“大少爺似是被人打傷了,剛剛小的瞧見大夫提著藥箱匆匆走了進去。”
蕭盛眼皮一跳,果斷站了起來,對劉順道:“你帶人出去尋一下璃妹妹,不要大張旗鼓地尋,瞧見她後,第一時間通知我。”
*
鐘璃醒來時,已是半個時辰後,她隻覺得口中澀得厲害,像是剛吞下什麼難吃的東西,粘稠苦澀,令人窒息。
從床上爬起來時,她腦袋懵了半晌,才記起之前的事,她連忙抬頭,左右巡視了一圈,果然在室內瞧見了裴邢的身影。
他換了一身暗紅色常服,正窩在寬大的藤椅裡雕刻著什麼,他身姿懶散,俊美的五官,沐浴在火紅色的晚霞中,瑰麗俊逸,不開口說話時,竟也有幾分風光霽月之感。
鐘璃沒敢多瞧,她慌忙從榻上爬了起來,體內的不適感,雖尚未完全退下,卻比之前舒服許多,不至於讓她理智儘失。
上一世,饒是泡在冷水中,為了保持清醒,她也劃傷過手臂,她隱約能察覺到,體內的毒暫且被壓製住了。
鐘璃下了床,心中隻餘感激,她走到裴邢身前,直接跪了下來,雙膝即將觸地時,卻被男人驟然伸出的腳尖擋了個正著。
鐘璃嚇了一跳,反應過來時,雙手本能地抓住了他的腿,抬頭時,恰好對上男人糟心的目光。
“動輒下跪,你娘就是這麼教你的?”
鐘璃臉一紅,連忙站了起來,在她被毒死前,他已經登基為帝,在鐘璃眼中,他不止是鎮北侯府的三爺,更是那個為了複仇,踩著無數屍骨,踏上高位的新帝。
換成旁人,她也不至於下跪,她實在畏懼他的手段,侯府深似海,隨便一個人都比她有能耐,她想要尋求他的庇護。
這次她僅是行了個萬福禮,“謝三叔救命之恩。”
裴邢收回腳尖,不置可否地瞥了她一眼。
少女眉眼沉靜,怔怔站在那裡,水眸中泛著一絲微不可查的緊張,這個發現,讓他唇邊扯出個詭異的笑,“又不是白救,說說,你能付出什麼?”
比起麵對蕭盛的虛偽,裴邢的明碼標價,讓鐘璃逐漸放鬆了下來。她想了想,認真道:“阿璃願做牛做馬,為您效勞。”
裴邢掃了一眼她的小身板,“做牛做馬?你覺得我缺奴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