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門押上大街,隋玉看著不遠處圍在一起觀望的人,她有原主的記憶,認出五成都是熟麵孔,刺來的目光仇恨者有之,憐惜者也有。
“隋九山今天午時拖去腰斬了,腰斬斷了人還活著,好一會兒才斷氣,我去看了,真是痛快。”
“他該死。”
“可惜隻死了他一人……”
隋玉豎著耳朵偷聽,隋九山是她大伯父,不過兩家交集甚少,她爹隋虎是庶出,成家了就分家出來了,在衙門尋了個差使一乾就是好些年。據她所知,唯一求上隋九山的事就是隋虎想納個罪奴為妾,借了隋九山的勢給一個罪奴脫了籍。
隋玉歎氣,難怪原主的姨娘死也要帶上女兒,罪奴出身的她更清楚女人成了罪奴會遭受什麼。
“進去。”皂吏使勁一攘,跟牢頭交代兩句走了。
隋玉被關進了大牢,進去前她身上的曲裾被扒了,換上了粗劣的麻布囚衣,繡鞋也被收繳了,她在臟臭的鞋堆裡翻出一雙勉強合腳的草鞋。得益於她脖子上可怖的青紫勒痕,搜身的大娘沒仔細摸,她塞在肚兜裡的銀鐲子保住了。
想到被趕去男牢的隋良,隋玉鬆口氣,既然隻有隋九山被腰斬了,原主的爹應該還活著,有他照顧著,她不用惦記那個小孩。
隋玉進女牢發現裡麵已經有七八個人,有兩個女郎她認識,是隋九山的兩個女兒,她倆單獨坐在角落裡,其他人不搭理她們。
“玉妹妹……”隋玉剛坐下,她大堂姐隋慧過來了,“你知道我爹的消息嗎?”
隋玉點頭,她揮手朝腰上劃一下示意。
“腰、腰斬?”隋慧哭了。
隋玉再次點頭,她想問她們這些人官府是打算怎麼處置,然而卻說不出話,走在路上見了風,她的脖子已經腫了,嗓子被堵上了,喘氣都困難。
牢裡鬨騰了大半天,一直到深夜才安靜下來,二三十號人都沒睡,粗重的呼吸聲裡摻雜著壓抑的低泣聲。
隋玉也沒睡,她走在路上不知被誰敲了後腦勺,乍有意識就穿越到兩千多年前的西漢,還被下了大牢,眼瞅著完全沒有翻身的可能,往後生死難料,她哪裡睡得著。
福她是一點沒享,禍全是她兜著了。
隋玉重重歎氣,一不小心扯著脖子,她疼得呲牙咧嘴,更煩了。
一夜無眠,隋玉一直熬到天亮放飯,碗裡的糊糊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煮的,青青黃黃,比豬食還不如,但好歹有個熱乎氣。隋玉走過去挑挑揀揀,選了一碗稍微能入眼的,她捏著鼻子小口小口往下咽。嗓子依舊很疼,但沾了湯過了水,感覺好受了些。
看她喝了,其他人也慢吞吞地挪了過來,嘗一口就給吐了。
“你姨娘跟你娘呢?你的脖子……”
隋玉看過去,是族裡的一個族嬸,她木著臉,艱難地說:“死…了。”
“我們這些人要怎麼發落?你可知道?”
隋玉擺手。
“你不知道怎麼就上吊了?”又有人問。
隋玉不搭理她,她選個稻草多的地方坐下去,抵著粗木柵欄閉眼休息。沒辦法,她躺著出不過氣,擔心睡太死直接憋過氣沒命了。
她不想死。
不知道眯了多久,隋玉聽到鐵鎖鏈撞擊的聲音一個激靈醒了過來,牢門打開了,從外麵透進來的光線白得晃眼。
“你們運道好,恰逢西北大勝,屯田戍邊要人,主犯腰斬,其餘人判刑徒,到了冬日,你們這些罪奴流放西北,免了一死。”
牢頭走了,能灑進日光的牢門又鎖上了,女牢裡哭聲一片也無人搭理。
“流放……流放……我們哪裡還有命活,活著還不如死了。”說罷,一個年輕的婦人以頭撞柱,腦門霎時濺出血花。
隋玉嚇愣了,反應過來立馬跑去看,她用手捂住傷口,啊啊啊的向旁邊的人求助,轉眼又看見兩個人撞了柱。
她這才意識到,木柵欄上的黑褐色痕跡原來是乾涸的血跡。
“彆救了,死了乾淨了,成了罪奴生不如死,比青樓的妓子還不如,千人騎萬人睡。”一個年邁的阿婆推開隋玉,她的目光在隋玉的脖子上掃視,說:“你不聽話,你姨娘是為你好。”
隋玉錯眼攬住撞過來的隋慧,瞪她一眼,推開人後押著還一個勁嚷嚷的老婆子往柱子上撞,鼓著氣像個破風箱似的一字一頓道:“你、也、死。”
說罷她心砰砰跳,生怕這人真撞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