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鄭家還講麵子。這兩年拖的，鄭家連最後的臉皮都撕掉了，直接開始對付薑家人起來。
不把薑舒蘭嫁到鄭家，整個薑家都頂著巨大的壓力。
薑舒蘭知道家裡人為難，正是因為為難，她才更要做那個決定。
她和大嫂蔣秀珍對視了一眼，站了起來，聲音不疾不徐。
“爸媽，大哥二哥三哥四哥，你們不用為我擔心了，大嫂已經給我找了一個城裡的相親對象，對方不怕鄭家，我去相親見一麵。”
她垂眸，貝齒輕咬，“合適的話，相親完就立馬結婚。”
這話一說。
偌大的堂屋內，瞬間安靜了下來。
一時之間，隻聽到桌子上燃著的煤油燈劈裡啪啦作響。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對方多大了？是做什麼的？條件怎麼樣？”
薑母放緩了納鞋底的針，連珠炮一樣，問向大兒媳婦蔣秀珍。
蔣秀珍早已經組織好了話頭，便開口道：
“娘，就是下午的事，我拖的娘家人找的關係。男方今年三十六，叫鄒躍華，是咱們平鄉市軋鋼一分廠的副廠長，一個月工資八十九，吃的是商品糧，單位還給分了一套兩房一廳，最重要的是他是鄭向東父親的上級上級領導。”
“他不懼鄭家，更不懼鄭向東！”
薑舒蘭幾個哥哥們，在聽到這話後。
瞬間驚喜了起來。
“這男方條件還不錯啊？”
“能壓死鄭家那狗日的！”
“護得住咱小妹！”
城裡人，副廠長，有房子，有關係，不怕鄭向東。
這簡直就是為他們小妹量身定做的對象。
唯獨，薑母穿針引線的動作慢了幾分，一針見血，“男方三十六才娶媳婦，有什麼隱急嗎？”
這年頭，正常人家的男娃，根本不會到三十多歲才娶媳婦。
蔣秀珍和薑舒蘭對視了一眼。
薑舒蘭接過話頭兒，她知道大嫂幫她的夠多了，母親的怒火，不該是大嫂來承擔。
“娘，對方離異有兩個孩子。”她輕聲道。
這話一說，舒蘭哥哥們臉上的笑容儘失。
薑母也沉了臉，將納到一半的鞋底砰的一聲，砸到針線筐內。
“舒蘭，對方條件是好，但是二婚後娘，這不管是哪一個都不好當！”
隻有，極為疼愛孩子的父母，在孩子擇偶的時候，才會想到的不是好處。
而是孩子將要麵臨的最大困難。
結婚過日子，不能光圖外表鮮亮。
薑舒蘭知道二婚妻不好做，後娘不好當。
但是她更明白，不管是她還是家裡人，都沒有路可以走了。
鄒躍華是她唯一的機會。
薑舒蘭垂眸，咽下去苦澀，她撲到薑母懷裡，抱著對方胳膊晃了晃，仰著一張瓷白的臉，輕聲道：
“娘，比起鄭家，我覺得鄒躍華就很好啊！”
她掰著指頭細數，“嫁過去不用生孩子，能吃上商品糧，還能在城裡站住腳跟，更不用怕鄭向東，這種打著燈籠找不到的好事，讓我給遇到了，娘，你說我運氣是不是很好？”
她撒嬌的時候，薑母從來都沒有任何抵抗力，“舒蘭，你隻看到了好處，卻沒看到——”
她語氣有些哽，說不下去了。
“娘，沒有十全十美的婚事。”
薑舒蘭低聲道，她本就因為高考延遲拖到了二十二三，身後又有鄭向東虎視眈眈，普通人家根本沒人願意娶她。
聽著這話，薑母心如刀絞，“如果可以，娘、娘——”
寧願你一輩子不嫁人！
老薑家養得起她！
可是形勢逼人，舒蘭樣貌太盛了，薑家護不住啊！
護不住！
當意識到這點後，薑母突然就明白了。
大兒媳婦為什麼會選這麼一個人，讓老閨女去相親。
也隻有這號人物，自身有能力，背後有關係，才能護得住他們家容貌極盛的舒蘭啊！
薑母閉了閉眼，一把摟著薑舒蘭，語氣澀然，“去吧！”
接著，以商量的語氣試探道，“不急著定下來，先看看，看看人如何？”
她有一肚子的話要交代，卻又不知道從何交代起。
薑母睜開眼，鬆開懷裡的舒蘭，看了看大兒媳婦。
蔣秀珍立馬明白婆婆的意思，她跟著道，“娘，相親安排在三天後，而且場地就在咱們公社大隊部，一定不會在出現之前舒蘭被欺負的情況。”
有了這話。
薑母才算是放下心。
她低頭看著閨女如花似玉的臉，語氣越發難過，“舒蘭，你沒投到好人家，是爹娘護不住你。”對不住閨女。
薑舒蘭搖頭，瓷白的臉滿是認真，“娘，現在就很好。”
她有這麼一群愛她寵她的親人，已經很幸運了。
……
臨到相親這天，雞叫三遍，天色微亮，家家戶戶煙囪冒起白煙。
薑母便早早從炕上起來，從立櫃裡麵，把薑舒蘭年前兒做的，淺藍色透白點的棉衣給找了出來，特意讓舒蘭換上。
“你皮膚白，穿這件。”
薑舒蘭睡醒朦朧的被母親從炕上撈了起來，她知道母親操心一宿沒睡著，也沒反駁，由著對方打扮。
她極為適合淺藍色，越發顯得膚色瑩白，眉目如畫，靈動乾淨。
“好看，就這件了。”薑母拍板，“灶膛裡麵熱的有雞蛋羹去吃一碗，這個沒味道，也不怕熏著彆人。”
一般來說隻有結婚這種時候，吃到嘴裡的飯菜都會單獨做，沒有味道，也不容易跑茅廁的那種是最好。
但是，薑家疼閨女，這還隻是相親，就給提前預備上了。
薑舒蘭抱了抱薑母，蹭了蹭，這才轉身去了廚房。
她一走，就剩下薑母和蔣秀珍兩個。
薑母看著大兒媳婦，欲言又止。
“娘，交給我，你放心。”蔣秀珍點了點頭，便朝著其他家人道，“今兒的家人不要去了，免得嚇到男方了。”
薑家人有些不情願，但到底是為了薑舒蘭大事，給忍了下來。
等薑舒蘭吃完雞蛋羹便出了門子，坐著大隊的拖拉機，他們家離公社還有十來裡路程。
到了大隊部門口的時候，公社大隊部早已經熱鬨非凡。
薑舒蘭有些驚訝。
難得看到他們公社大隊部這般盛況，覆著霜花的枯枝老槐樹下，站滿了年輕男同誌和女同誌。
許是看出薑舒蘭的疑惑。
蔣秀珍一路跟社員打招呼，一邊跟薑舒蘭解釋，“今兒的剛好四聯公社相親聯誼活動，輪到在咱們公社舉辦了。”
她看了看日頭，約摸著時間交代。
“四個公社，一共有十九對兒相親的，你是十點鐘的那一場，在203辦公室，記得彆進錯了。”
薑舒蘭點頭，緊抿著粉唇。
看她一臉懵懂緊張的樣子。
蔣秀珍越發擔憂，寬慰她，“聽我娘家人說，鄒躍華是個不錯的人，你彆怕。”
“如果對方問你，會不會對孩子好，你就回答會就好了。”
薑舒蘭眨眼，輕聲道，“大嫂，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弄砸的。”
這是她最後的機會了。
告彆了蔣秀珍，薑舒蘭順著屋簷下，往上麵走。
就聽見旁邊的人議論。
“她就是薑舒蘭吧？長得可真漂亮。”
“要是不漂亮，也輪不到她跟那什麼軋鋼一分廠副廠長相親！”
“可真是好命，一挑就是最好的！”
薑舒蘭抬頭看了過去，一雙清棱棱的眸子，看的人渾身都不得勁兒。
原先討論的人，頓時一哄而散。
薑舒蘭不管他們，數著台階，一步步去了二樓，她有些緊張，低頭沒看到上麵急匆匆下來的人。
迎麵撞了上去。
對方手裡的一搪瓷缸茶水，剛好灑了她特意換的新棉衣上。
“對不起，要不你和我去辦公室，我把衣服換給你吧？”短發細長臉女同誌一臉歉意。
薑舒蘭低頭看印濕一片的衣服，又看了一眼不認識的女同誌，她搖頭，“算了，不用了。”頓了頓，她留心問了一句，“你是來相親的知青嗎？”
對方明顯一愣，遲疑片刻點頭。
薑舒蘭蹙眉，“那你還沒我對這裡熟，我自己去換吧，不用你帶路。”
女知青說了一聲抱歉，像是被狼追一樣慌亂的離開了。
薑舒蘭目送著她慌亂離開的背影，下意識地記下對方樣貌，隨即輕車熟路的去了大隊部值班室，清洗了一番。
這才折回了二樓。
隻是，這會的走廊道異常安靜，各個辦公室的門都在關著。
偶爾傳來兩聲說話聲，彰顯著相親聯誼已經開始了。
她看了一眼牆上的灰色掛鐘，她遲到了十分鐘。
薑舒蘭抿了抿唇，加快速度走到203辦公室門口的時。
她抬頭仔細辨認了一番門牌號，確認無誤後便敲了敲門。
門開的前一秒，眼前突然飄過一行字。
[做什麼嫁給二婚老男人？禿頭陽痿早泄不說，替人家養大了孩子，最後你連合葬都進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