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秋璿這麼大的時候,剛對“美”有概念,偶爾也會羨慕同學的漂亮裙子,而運動服寬寬大大,來來回回那些款式,乏善可陳。
有一回暑假她去盛明豐那住了幾天,回來的時候穿著盛明豐給買的裙子。
那時候盛明豐還沒有現在這麼忙,每次考完試都會帶她去海洋館、遊樂園,給她買王蓮華不讓吃的零食,帶她玩王蓮華不讓女孩子玩的遊戲,買王蓮華不讓穿的裙子。
童年的“快樂”沒有摻雜那麼多情感和三觀,盛夏為數不多的快樂記憶,都來自與盛明豐短暫相聚的日子。
那裙子款式並不出挑,長度也保守,隻露出半截小腿,可不知是不是盛夏的錯覺,沿途有許多人回頭看她。
進電梯時碰到對門的鄰居,一同進出,到了樓層,各自進門。
可就在關門時,鄰居回頭有意無意上下打量了盛夏一眼。
就一眼,眼神沒有惡意,但盛夏感覺渾身不自在。
屋裡的王蓮華顯然也看到了這一幕,“嗬”了一聲,淡淡說:“出去住幾天,學會打扮了,在我這也是太委屈你了。”
盛夏悶在被子裡哭了一夜。
半夜王蓮華掀開被子給她擦眼淚,她不知道怎樣麵對母親,隻好裝睡。
王蓮華歎氣的聲音重得像悶雷,她坐在床邊喃喃自語,訴說她這些年的心酸苦楚,哽咽著對女兒道歉,“你們不知道半大的青春期小姑娘多招人,媽不是不想你們漂漂亮亮的,隻是我們家沒有男人……”
她們四個女人居住,家中沒有男性,沒有足夠讓人忌憚的力量。王蓮華謹小慎微,保護她們的方式顯得那麼無力。
盛夏緩緩坐起來,握住王蓮華的手,王蓮華回抱住她,母女倆哭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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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早讀前的第一件事,是挪座位。
每周一挪,往右挪一列,往後挪一排。
最右單獨那列挪到最左邊去。
盛夏變成了單獨那列的第一桌,正對著教室前門。
她和辛筱禾分開了,但隻隔著一個走道。
盧囿澤原先是第一桌,現在坐在辛筱禾後邊,盛夏的左後方。
張澍挪到了第一組第一列第一桌,教室最北邊。
盛夏在最南邊,終於感覺自在了許多。
捏著彆人把柄的日子居然這麼膽戰心驚。
可想到下周再挪,她就和張澍同桌了,她又開始忐忑不安起來。
隻希望這一周能長一些。
隻是門邊第一桌並不好受,一到下課人來人往,一個個青春氣盛走路帶風,光是體味盛夏就聞到好幾種,尤其午後,一個個汗流浹背臭氣熏天,一走一陣風,讓人頭暈。
有些男生還喜歡進門時跳起來抓一抓門框做扣籃假動作,落地那一蹬經常把盛夏嚇一跳。
還有一些女生路過時很友好地跟她這位新同學打招呼,她有點應付不過來。
所以一到下課,她不是去打水,就是去上洗手間。
大課間就沒法了,時間太長,她也不喜歡一直在外邊晃悠,隻好埋頭做題。
“盛夏,來附中感覺還習慣嗎?”盧囿澤隔著走道和她聊天。
盛夏說:“還挺好的,就是上課節奏有點快,作業做不完。”
盧囿澤安慰道:“作業布置隻是參考,不是一定要完成的,彆太緊張。”
“嗯。”
按座位,盧囿澤上學期末應該是十五六名左右,盛夏想知道這個名次大概是什麼水平,自己能不能夠一夠,便問道:“你呢,作業能完成多少呀,可以寫完麼?”
盧囿澤頓了頓,沒直接回答,說:“能做完作業的隻是少數。”
盛夏不擅長追問,抿嘴點點頭。
桌前又是一陣風過,鼻尖鑽入清爽的味道,像是陽光下暴曬的青草。
一道聲音傳來:“能做完作業的不是少數,是張澍。”
音色沉,語氣卻張揚。
盛夏扭頭。
張澍和侯駿岐一前一後從外邊走進來。侯駿岐笑得前仰後合:“哈哈哈哈哈哈牛逼!”
說話的是張澍,他手裡拿著罐汽水,步履沒停穿過講台往他的座位走,邊說邊回頭看一眼盛夏這邊,準確的說,是瞥了一眼盧囿澤。
輕慢的,挑釁的,目中無人的,眼神。
押韻誇自己,多狂的一個人啊。
盧囿澤沒有對峙的意思,麵上有些許隱忍和尷尬。
盛夏見此,轉身回去做題,遠離火光四射的情敵PK現場。
周五的晚修是王濰帶班,他帶晚修有個習慣,會找幾個人談心,名為“知心哥哥”時間。盛夏乍一聽這個說法忍不住抿嘴笑了。
彆看王濰一副老派作風,長相也捉急了些,竟才三十出頭,光棍一個,他自己說了,“科學規定大十六歲以上才能稱叔叔阿姨,我這還沒有三十五呢,就得叫哥。”
至於哪門子科學規定的,不得而知。
作為插班生,盛夏成為了本學期第一個談話對象。
開場白都是“習不習慣”“有什麼困難”之類,盛夏話不多,隻說一切都好。
王濰切入主題:“你媽媽說你的物理化學基礎不太好,最近上課感覺吃力嗎?”
盛夏老實點頭,補充說:“數學也不太跟得上。”
王濰說:“你的語文、英語成績都不錯,應該文科都不錯吧,當時為什麼沒選文科?”
當時,王蓮華替她做的決定。理科能報的專業多,也好就業,在王蓮華的刻板印象裡,隻有學不好理科的人才學文科,是迫於無奈,是腦子不聰明,而王蓮華自己就是文科生。
“家裡的意見。”
王濰對這個答案並不驚訝,乖成這樣的孩子沒多少自主選擇的權利,“老師隻是了解一下情況,現在已經選了理科,咱就好好學,一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能改變很多事情,事在人為。”
盛夏點點頭:“嗯,謝謝老師。”
“謝什麼,”王濰給這姑娘乖乖的模樣逗笑了,“下周換位置,你就和張澍同桌了,張澍同學學習能力很強,你要多觀察多學習,多問。”
盛夏還是輕輕點頭,心裡想的卻是,這一周竟然過得這樣快,該來的還是來了。
不知道他腦子這麼好,記憶力怎麼樣,會不會記仇。
王濰卻把她猶猶豫豫的表情看成了彆的意思,笑道:“他看著不熱情,同學們問他問題倒是知無不言,這個你放心。”
“嗯。”
“好,那你先進去吧,把張澍給我叫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