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張家人來之前,歲荌端著藥喂元寶喝。
“何掌櫃說這是最後一服了,”歲荌看元寶小臉苦兮兮皺著,嘴角帶著點弧度,明知故問,“苦不苦啊?”
元寶秀氣好看的眉頭皺緊,臉蛋都快擰成包子了,連連點頭,“苦。”
“知道苦就行,”歲荌把清水端給他,“藥這麼苦,以後要是不想喝藥就得好好的不要生病。”
歲荌道:“等你去了張家,要大口吃飯,這樣才能健健康康的長高,才不用喝苦苦的藥湯。”
元寶眼睫撲扇著落下,雙手捧杯子抿了口水,然後抬頭看著歲荌,輕聲跟她說,“不苦了。”
他喝口水就不苦了,甚至都不用吃糖。
歲荌捏著勺子的手指微微發緊,眼睛看著碗裡的一點藥湯底子,吸了吸鼻子,等再抬眸的時候,已經是滿臉笑的看向元寶,“不苦了好啊,不苦了就自己把這點藥湯喝完,都多大的人了還需要喂。”
她把碗遞給元寶,從他手裡把杯子單手接過來,“好好喝藥,不要耍滑。”
元寶端著碗坐在床上,眼睛巴巴盯著歲荌看。
歲荌假裝沒看見他眼底的水光,起身背對著他到床對麵的桌子邊倒水。
“不是我不要你了,是我連自己都養不活,更何況是養你。”歲荌看著溢出杯口的溫水,輕聲說,“我給你找了戶人家,我去打聽過,街上人都說張家兩口子人還不錯。”
再多的話,歲荌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她挺怕元寶哭鬨的,結果小孩安安靜靜的沒出聲。
歲荌都沒敢回頭多看,仰頭一口氣把水喝完,先從屏風後麵出去了。
她站在屏風外麵,緩了好一會兒才低頭看自己的鞋麵。上麵露了個洞,至今沒補,她就這麼湊合著穿,連去縣衙給元寶問戶籍的事情,穿的都是這雙鞋。
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她能擁有的東西都太少了。
尤其是現在,她連雙新鞋都沒有,又有什麼資格去領養一個孩子呢?
一時衝動心軟的後果可能就是元寶跟著她挨餓受苦寄人籬下。
與其這樣,還不如讓他去張家好好長大。
在無能為力的年紀,這已經是歲荌最大限度能為元寶做到的事情了。
劉掌櫃辦事從外麵回來,站在門口就瞧見歲荌在堂裡發呆,“歲大寶。”
“劉掌櫃——”
劉長春剛開口,聲音就被人蓋下去。
劉長春雙手抄袖站在門外,笑嗬嗬側身看向遠處的張氏兩口子。
歲荌跟著出來。
張家來人了。
昨天張氏回去後把領養元寶的事情跟家裡人說一遍,自然沒有不同意的。
“秀秀雖然年紀小,但我覺得咱家秀秀將來定有大出息,給她提前找個童養夫先伺候著怎麼了。”張氏的公公張老爺子第一個讚同。
他道:“以後要是咱秀秀考上狀元當了大官,對外就說這是她哥哥,橫豎都不虧。”
“爹說得對,”張氏看妻主張絲就知道悶頭吃飯,不由用胳膊肘拐了她一下,“行不行啊。”
張氏最不喜歡張絲這副窩囊的樣子,“跟你說話呢,你聽沒聽見。”
張絲點頭,沒什麼主見,“聽見了,聽你的,養。”
張氏這才作罷,他張羅著準備點禮物明個帶去永安堂。彆說領個孩子了,就是從鄰居家抱隻小貓養,去的時候都得給大貓準備條魚表明想養的誠心。
等張氏放下碗筷離開,老爺子才敢撂下筷子擺臉色,“他就知道跟你發脾氣,身上哪有半點當人夫郎的溫柔。你看看咱們村,有哪個男子跟他一樣的。”
老爺子嘟囔著,原本就消瘦尖酸的臉這會兒更顯刻薄,“秀秀這童養夫可不能跟張氏一樣,天天騎在秀秀頭上。”
張絲沒怎麼在意老爺子說了什麼,她問,“張氏說那小孩好看,能有多好看?”
“再好看也不能當少爺公子供著,來咱們家做童養夫的,就得守咱家的規矩。”老爺子耷拉著臉,心裡拿定主意,絕對不讓他孫女秀秀過她娘這樣的窩囊日子。
今天來永安堂,老爺子在家看孩子沒跟過來,來的隻有張氏跟張絲。
“這就是歲大寶?”張氏來到跟前,笑著把手裡蓋著紅布的竹籃子遞過去,“不知道你喜歡什麼,就隨便買了點。”
一匹布,一雙鞋,一身新衣服。
滿打滿算加在一起,不知道是有意還是巧合,正好是一兩四錢。
歲荌笑盈盈的,心裡卻有點不是滋味。
東西她沒伸手接,張氏茫然了一瞬,看向劉掌櫃。劉掌櫃小聲說,“舍不得呢。”
張氏笑,就先提著籃子,“小孩有情有義是好事兒。”
兩口子進來,劉掌櫃示意歲荌去把元寶叫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