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荌獰笑。
有意思啊。
歲荌跟歲氏的妻主歲季情不是親姐倆,有人說歲荌是歲母撿來的,也有人說歲荌是歲母那丟人的弟弟在外私生的,反正歲荌從小就養在歲母膝下,喊她叫娘。
歲母活著的時候還好,姐妹倆還能相處,甚至因為歲母會點手藝活兒幫人修房子屋頂,賺了點錢供姐倆讀書。
歲季情不是讀書的料子,隻考了個童生,再往上就考不上了,但她自命不凡,每逢開考必去應試,指望能考個秀才舉人之類的。
歲母活著的時候,她不用賺錢養家,甚至連帶著她夫郎都跟著歲母,指望一個年近半百的母親生活。
可歲母意外身亡後,歲家就艱難起來。
家裡唯一賺錢的人沒了,姐妹倆還都在讀書,尤其是歲氏有了身孕,家裡即將再添人口。
於是歲氏做主,哄著歲大寶退了學,將歲母留給歲大寶念書的錢都拿來當作家用。
歲母身亡時,幫忙乾活的主家心善,還給了筆銀錢。
按理說這錢也是姐倆對半分,但都被歲氏昧了去。
歲氏剛開始還做做心善姐夫的模樣,後來見歲大寶老實,便變本加厲,有事沒事就說歲大寶是歲母撿來的野種,歲家留她一口飯吃她都應該感恩戴德。
這些事情歲季情不是不知道,但她自詡讀書人,不願插手家裡的“內宅”之事,一切都由歲氏做主。
歲荌穿來的時候,才十歲的原主歲大寶被關在放著雜物的逼仄屋子裡,已經餓了兩三天,原因是她不會哄歲氏的兒子歲宇宇,讓小孩摔著了。
歲荌這兩年吃住幾乎靠自己,雖然還擠在那間逼仄的雜物屋子裡住著,但跟歲氏兩口子算各過各的。
那屋子小的很,隻夠放下一張小板床,一個凳子,再多就放不下了。
即便如此,歲氏都覺得歲荌在家裡占了地方。
趁著歲荌不回來,他指揮歲季情把歲荌的東西收拾收拾扔門口,把床掀了,“這屋子整理整理,等夏天暖和了,留給宇宇睡。”
六歲的歲宇宇,現在還跟他爹娘睡呢。
兩口子打算再要個女兒,兒子同床睡的時候不方便,所以才打算給歲宇宇分床。
歲荌回來的時候,就看見她為數不多的東西被人淩亂地堆放在門口,而她的床已經被掀開。
“你怎麼回來了?”歲氏坐在門口嗑瓜子,兒子在幾步遠的地方玩泥巴,瞧見歲荌背著竹簍回來,白眼差點翻到天上。
歲氏陰陽怪氣,“你不是去縣城裡攀上大掌櫃了嗎,竟還舍得回來?哦,來拿東西的吧,那兒呢,把你那破爛收拾收拾都拿走吧。”
他啐道:“養不熟的白眼狼,虧得歲家把你養這麼大,你攀上貴人拍拍屁股就走了,也不說給家裡留點東西。”
歲荌一聽就懂了,歲氏這是翻她床鋪東西,沒找到銅板銀子啊。
歲荌挖藥草賣不是秘密,歲氏掀她床的時候想的就是“這死丫頭銀子藏哪兒去了”。
沒找到才惱火,將她東西都扔在了門口。
歲荌笑起來,也不生氣,“姐夫說的什麼話,我怎麼可能是狼心狗肺的人呢。”
她把懷裡的錢袋子拎出來,故意抖了兩下,讓銅板碰出聲響,用胡蘿卜釣驢一樣,“你看,我這兩年存了一兩四錢外加二十個銅板呢。”
一兩四錢?!
歲氏眼睛都圓了,嗑瓜子的動作停住,果斷上鉤,“好大寶乖大寶,沒枉費歲家養你一場。來來來,你這麼大點拿著銀子不安全,都交給姐夫,姐夫幫你好好保管。”
歲氏拍拍身上的瓜子木屑站起來,滿臉的笑意,眼底是赤裸裸的貪婪算計。
歲荌將錢袋子拋起來又抓在掌心裡,逗狗一樣逗歲氏,“姐夫這話說晚了呢,我這一兩四錢剛剛花完。”
一聽說錢花完了,歲氏僵住,簡直難以置信,臉瞬間沉下來。
他今年不過二十多歲,但臉上法令紋很深,拉臉色的時候,嘴角都是往下撇的。
他質問歲荌,“你怎麼花完的,一兩四錢,你做什麼花的?”
“我的錢,我愛怎麼花怎麼花,”歲荌回想似的說,“吃了烤鴨,買了酥餅,還睡了客棧,那床軟著來,舒坦死了。”
歲氏聞言氣得渾身發抖,仿佛歲荌花的是他懷裡的銀子一樣。
烤鴨,酥餅……
這都是歲氏過年時才能吃上兩口的好東西,歲荌這個死丫頭一言不合自己跑去享受了。
他指著歲荌的鼻子罵,“早知道這樣歲家就不該養你多年,讓你在外頭活活餓死!”
歲荌可太知道怎麼氣歲氏了,她原本心情就不好,現在看歲氏暴跳如雷才舒坦些。
歲氏越生氣,歲荌越高興。
他能氣死最好。
歲氏發火,本來在一邊玩泥巴的歲宇宇立馬跑過來,滿是泥的兩隻手重重地從旁邊推了歲荌一把,差點把歲荌推倒!
六歲的小男孩,吃的肥壯肥壯的,跟頭小牛犢一樣,嘴上汙言穢語地罵,“滾,滾出我家,你這個沒人要的野種!”
這話都是跟歲氏學的。
歲荌低頭看他,把錢袋子塞回懷裡,動作利落地反手扭住歲宇宇的手腕。
同樣是小孩,歲宇宇可就太討人厭了。
歲荌打算讓他體驗體驗人心的險惡!
“讓你爹給我把床鋪好,我東西原來怎麼放的讓他給我放回去。”歲荌從背後竹簍裡把她的鐮刀掏出來,架在歲宇宇肩上,眼睛看向對麵臉色瞬間發白的歲氏。
歲荌笑得格外甜,慢悠悠說,“不然,我弄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