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嘉又道:“今天見到了四房的九公子呢。”
杜姨娘一驚:“九公子?”
九公子如今二十有三,府裡傳說他半年前剛剛推掉了他老師鄭大學士遞過來的姻緣枝,至今還未訂親。所以他雖然年紀老大了,依然在杜姨娘給林嘉列出來的“不可靠近,遇見繞著走”的名單上。
林嘉忙解釋:“湖邊的水榭又重開啟了,九公子清晨去梅林裡練劍,就遇上了。”
又將桃子先開始不許她再去梅林,淩昭又出來許了的事都告訴了杜姨娘,道:“我害怕桃子姐姐因為這個不高興,可桃子姐姐也並沒有給我臉子看,實是個可親的人呢。”
杜姨娘見她神色一如往常,才放下心來,道:“那以後就小心點,不要去驚擾九公子。”
說完,到底是好奇,忍不住問:“九公子生得什麼模樣?”
林嘉說:“姨娘以前沒見過九公子嗎?”
“見過,”杜姨娘說,“隻隔了好些年了,不知道他現在什麼模樣。”
“可好看呢。”因為淩昭很寬容地允許她繼續使用梅林,她對淩昭的印象好得不得了,“他穿著一身素服,比穿錦衣還讓人覺得光華耀人的。我都沒敢多看,趕緊低頭。說話也好聽,聲音不大,也不急,可是聽著很有威嚴,跟府裡彆的公子們都不太一樣。”
還留在府裡的公子都是淩十二郎這樣年紀小、還在讀書的,除了淩十二之外,都是五房、六房的孩子。
他們的父親本身也不是什麼很有才學的人。淩五爺隻有舉人的功名,以舉人出仕,在應天府轄下的一個縣裡做官;淩六爺更不濟,隻是個秀才。
但淩六爺十分精於庶務,淩老爺把淩府的庶務都交給他打理。
不僅如此,因為淩家長媳在京城,二夫人也隨淩二爺在外,五夫人跟著淩五爺,雖離得近但老夫人也許她跟著五爺身邊,夫妻不分離,所以留在金陵老宅的媳婦隻有三夫人、四夫人和六夫人。
三夫人孀居已經數年,按理該四夫人掌中饋。但四夫人天生性格便不喜這些,她嫁妝又厚,並不看重掌中饋撈的那點油水,淩府的中饋便落到了六夫人的手中。
“彆看四爺是個閒雲野鶴的性子,”杜姨娘念叨,“可他是實打實的兩榜進士出身,就是不一樣。”
“唉,我們三爺要不是去得早,說不定也能中個進士的。畢竟和大爺、四爺都是一個娘肚子裡出來的,差不了的。”
這卻是三夫人的心頭憾了。杜姨娘也隻是念叨一下而已,其實三爺就算中了進士那誥命也落不到杜姨娘身上。
“六個兒子,三個進士。”林嘉讚歎道,“真是了不起。”
“可不是。”杜姨娘也道,“這到了孫輩裡,又好幾個,這最出色的啊,就是九公子了。要服二十五個月,九公子這婚事一下子就得耽擱兩年,也不知道要落到哪家閨秀的頭上。”
林嘉道:“不管哪家,肯定也得是祖上出過閣老、學士的人家。”
杜姨娘:“那是肯定的。”
兩個人不過是吃著點心閒話而已,這些事與她們都不相乾的。待收拾了榻幾,便取出了繡活,一起坐在院子裡樹蔭下做活。
這院子不僅沒法跟三房的正房比,甚至也沒法跟杜姨娘以前住的跨院比。院子扁而長,不是個正經院子,其實是幾進院子的後罩房改的。封了通往前麵院子的角門,單獨開了朝外的門,就成了獨立的院子。
但這裡是真放鬆。對杜姨娘和林嘉這樣不想生事就想安靜生活的人來說,反而比從前住在三房跨院裡,活在三夫人這樣細膩敏感的人眼皮子底下的時候還自在呢。
畢竟那時候,杜姨娘見天地要在三夫人跟前伺候。反而是搬出來之後,三夫人就免了她這些,對她說:“好好把你甥女養大送嫁就是了。也是咱們淩家做的一件善事。”
當然她是不想讓杜姨娘帶著林嘉在她的嗣子麵前晃。後來林嘉來送梅露她還提防著,待見林嘉十分有心,都是揀著十二郎去書院的日子才過來,刻意地避開,才漸漸放了心,對她又有了笑臉。
林嘉手上的繡活分為三種。
一種是孝敬給三夫人的,用的是上好的料子,最好的線。
一種是放到外麵鋪子裡寄賣,攢些銀錢的。
還有一種是繡得最慢,但是慢工出細活的。杜姨娘雖沒明說,林嘉也明白這是讓她給自己攢嫁妝呢。
女孩子到這個年紀,就是該慢慢給自己繡嫁妝了。
隻不知道將來自己又會落到哪家?
婚姻之事講究個門當戶對,如自己這般的孤女,又能匹配什麼樣的人家呢?
第二天又是個好天氣,林嘉起來洗漱過了,便揣了瓷瓶去梅林。這時候天還沒亮呢,走到梅林的時候,天才剛亮。
林嘉很規矩地,隻在梅林南邊活動。
倒沒看見那位桃子姐姐,她今日隻在外緣走動,沒有進到梅林深處,隔著許多高大虯結的老梅樹,也聽不到任何聲音。不知道四房的九公子今天有沒有在那邊練劍?
淩九郎那樣的文曲星,林嘉想象不出來他練劍是什麼模樣。
但林嘉的內心裡還挺期盼著淩昭練完劍之後再撫琴一曲的,他的琴音實是動人。
林嘉的日常生活實在是沒什麼樂趣,淩府有什麼喜事唱個堂會她也不敢往前湊。前麵都是衣衫華麗的貴客,她往前湊很容易被人當成丫鬟使喚。
她自己其實並不介意,淩府的管事媽媽卻不許。
因她到底不是真正的丫鬟,沒有受過丫鬟的訓練,忙碌起來做錯事,旁人哪知道她是誰,隻會留下淩府下人管教得不好的壞印象。
她便隻能遠遠地,隔著一兩進院子聽個餘音。
府裡的幾個沒出閣的閨秀日常裡調琴弄香地小聚,倒是會喊她一聲,讓她做個評判。
她們與她倒是認識的。因淩府裡有有家學教小姐們讀書識字,以前杜姨娘求了三夫人把她塞進去一起蹭著學了。曾與幾個未嫁的小姐們做過兩三年同窗。
除了讀書識字,琴也碰過,香也知道。隻是都學得淺。因她自己沒有琴,杜姨娘那裡也隻有日常的普通熏香。那些課上學的特彆的香方子自然沒處練習去。
“不實用。”杜姨娘說,“於她們,或許是有用的。於咱們,以後也用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