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定定地看著他們走過來，一個一個，麵帶微笑，仿佛過了很久。

其實我並不知道，自己是否會和他們中間的任何一個發生什麼聯係，在將來漫長的久遠的時間裡，我對於自己的未來將毫無頭緒，如同任何普通人一樣，而諷刺的是，他人的未來確是在我腦海中清晰得毫發畢現。

我突然痛恨自己可以預見未來，感覺自己知道了太多，反而不能安之若素。想著又逼迫自己冷靜下來，鎮靜地看著那些阿哥一個個走向康熙，請安，敬酒，動作如出一轍。可康熙好像卻對這整齊的禮節頗為滿意，頻頻點頭微笑。

真是一幅父慈子恭的圖景，可是我腦中卻是不合時宜地想到康熙在四十七年將會說的話：“大權所在，何得分毫他人！”所以麵色一直是僵僵的，不像是其他宮女那般開心愉悅。

君臣依然是君臣，父子依然是父子，隻可惜父子可以是君臣，可是君臣卻不一定能是父子。

待這些年齡稍大的阿哥們敬完康熙的酒之後，一些小阿哥們便也上前請安，我已無心看他們，隻是看著那些年齡稍大的阿哥們紛紛走向自己的額娘。

離我最近的自然是八阿哥和十阿哥，隻聽得慎玉低聲說道：“溫僖貴妃在三十三年歿了之後，十阿哥就一直待我們主子如同親生母親一樣孝敬的。”十阿哥敬了良妃一杯酒，又說了些吉祥話，言語間甚是樸實，我知道他不同於其他阿哥那般言語透出詩書經綸之感的，但良妃也毫不介意，從她微笑著的表情來看，她是很喜歡十阿哥的。八阿哥也敬了酒，行為舉止甚為落落大方，無可挑剔的。

宜妃身邊五阿哥九阿哥也已經站定，九阿哥還是如同往常般不苟言笑，表情淡然，但舉止之間對宜妃亦是敬重的。五阿哥則是笑容和善的，他長得頗為端重，言語間透著一股怡然之感，怪不得他不結黨爭儲，康熙亦是讚他“秉性和平”。

看向宜妃的右側，德妃娘娘的身邊，一遠一近站著兩位阿哥，近的那個年紀稍小，約莫十五六歲，正俯身聽著德妃交代些什麼，邊聽著臉上帶著笑。另一個自端著酒杯，目光也不知道落在哪裡。未等慎玉明說，心下已經明白哪個是四阿哥，哪個是十四阿哥了。

德妃說了一會兒，又從桌子上拿了一塊糕點遞給十四阿哥，隻見十四阿哥笑著接了，又滿臉笑意的嚼起來，隨後又向著德妃說了下什麼話，朦朦朧朧間隻聽見十四阿哥說些“好吃”“謝額娘惦記”又轉身看看了自己身後的四阿哥，對德妃說了些什麼“四哥”。仿佛德妃這時候才想起來還有這樣一個大兒子一般，十四阿哥往偏站了，德妃叫了四阿哥，四阿哥便走進德妃，德妃也交代了些話，可母子之間的氣氛明顯沒有剛才和十四阿哥說話時那般融洽了，隻見四阿哥隻是點頭，德妃臉上早已經斂了剛才的笑容。

看起來兩人都對彼此很不耐煩，沒說幾句，四阿哥便站到一旁，十四仍像個小孩子一般湊上去和德妃笑著說話。

四阿哥端著酒杯，隻是看著天上的月亮，也不見他回頭。

心想這德妃看起來也是個穩重的人，怎麼偏心起來這般厲害，竟讓另一個兒子垂手站著，自己卻和小兒子講起悄悄話來，怪不得最後他們母子之間的矛盾竟是那般深。

我又細細打量四阿哥，未來的雍正帝，他很瘦，皮膚蒼白，嘴巴微抿，身穿著一件藏青色長衫，上麵用同色的絲線秀了祥雲，在月光下隱隱泛出清冷的光，腰間係了一條暗金色的扣帶，腰間還懸了一塊色澤白潤的玉，形狀不太規整，但看上去甚為好看。

正琢磨著他，卻突然看見四阿哥有意無意地瞥了我一眼，目光從我身上移過，表情卻未曾改變。我卻突然一驚，隻記得當初九阿哥說過的話，九阿哥說我曾和四阿哥說過話……這話真假未定，卻讓我暗自心焦起來。心中正不知該如何自處，另一個年紀稍輕的阿哥走近德妃，落落大方地請了個安，又向德妃說了幾句，德妃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四阿哥，便淡淡地點點頭，又轉身和十四阿哥說話了，四阿哥微微行了個告退禮，那位阿哥便拉著他走到彆處去了。

慎玉小聲的說：“剛剛那位，是十三爺。是已去的敏妃的兒子，深受皇上喜愛的。他和四阿哥素為親密的。”我細細看還未走遠的十三阿哥他穿了一件竹青色的便服，十三阿哥不像四阿哥那般瘦而蒼白，倒是看起來結實些，他們二人長得絕非是帥，也不能說是好看，但是站在那裡，就是有一種令人敬肅的氣場，如同康熙一樣，也許這就是帝王之家的風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