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近黃昏,我坐在慎玉身邊,她也不說話,倆人就那樣靜靜地坐著,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突然間她側頭問我道:“主子可有怎麼懲罰你?”
我一怔,然後搖搖頭說道:“也沒怎麼懲罰,也就是扣了我這個月的俸錢。倒是你……”
慎玉定定地看著我說:“你為什麼總是喜歡做冒險的事情呢?上次我就勸過你,你不聽,後來被怡蘭姐姐抓到責罰了一番,臉上的紅腫才消掉就要讓人再提醒嗎?雖說我總說,幸虧是我們主子脾氣好,但你要是遇上個暴躁的,又該怎麼辦呢?你這脾氣不改,將來總有吃虧的一天。”
我被她訓得一愣一愣的,半天才反應過來,“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你倒好,你自己要嫁人了,以後訓不到我,今天是怎麼,想要一次訓的痛快嗎?”邊笑說著,心裡卻逐漸一點也笑不起來,隻好強撐著臉麵上的。
隻見慎玉臉色越發暗淡,我忙噤了聲,隻是看她的神色,又說道:“慎玉,我不是想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我隻知道,娘娘不會害你的,十阿哥時個爽朗的性子,自然不會虧待你的,再說了,十爺府中現今也隻有幾個侍妾,還未有嫡福晉,你進去也是侍妾,也不怕什麼被欺壓的事情啊。”
口中雖是這麼隨意安慰的說著,可是心中卻不免惴惴地想到將來十阿哥的命運,史載,十阿哥胤誐直到乾隆二年才被釋放,而且,細細想來,他的家眷之中也並未有侍妾鈕鈷祿氏一人,那麼,慎玉的將來又在哪裡呢?
慎玉看著我,歎口氣說道,“我發覺你真是變了,你才進宮的時候,我雖比你隻大一點點,可你卻是什麼都不懂,樣樣要靠我提點。如今你雖是平時也不怎麼和彆人走動的,可你卻把彆人的家底弄得一清二楚。我且不管你是怎麼知道這些的,我隻告訴你,你這些話如今和我說了就算了,以後可千萬彆和彆人說,否則你的下場也絕不會有多好。”
“我就是吃了冒失的虧,以前總是心比天高,想著怎樣出風頭,當初選秀女的時候就已經養成了這個性子,到了複選,被撂了牌子之時,我成天抱怨,連剛來鐘粹宮的時候,我也是一直想著自己有一天可以不再當這種侍奉人的宮女……如今準我出宮,還讓我嫁給十爺,是主子給我的恩典,直到現在,我才斂了爭來爭去的心思。隻是,有些話我一定要與你說。”
還未等我反應過來,她便俯身過來貼耳說道:“如今我隻說四個字,你切切記住,”待我微微點頭,她便開口說道,“小心德妃。”
我閉上眼睛,便看見宛如這深宮之中有一潭原本靜止的深水突然被人用力攪蕩起來,又逐漸恢複了平靜,而漣漪卻久久不散,浮在水麵上的樹葉,正片片被卷向水渦的中央,然後逐漸沉沒。
七天後,良妃便回明了康熙,大概因為慎玉在良妃宮中還有些地位,良妃也定為其說了不少好話。況且她阿瑪也是個正六品的武職京官,擔任護軍校一職,總而言之,最終康熙是同意了,不久之後,慎玉就賜婚的名義出了宮,嫁進了十阿哥府。
隨著慎玉的離開,我在古代的第一段友誼也隨之結束,其實我未曾確定慎玉到底是不是我的朋友,而她最後對我說的那四個字,不論是出於什麼原因,我都願意當做這是一個朋友對我的忠告。
怡蘭太高高在上,蔻月太平淡如水,梨書不想招惹,秋兒根本不熟悉。於是慎玉一走,雖說她身後追隨著或羨慕會嫉妒的目光一直縈繞了將近一個月才逐漸散去,也算熱鬨。可我卻覺得身邊越發寂寥起來,有時候在良妃處當值的時候,我也會心不在焉起來,常常走神,怡蘭雖是提醒著我,可我還是精神不濟,時間長了連良妃也看出了端倪,也邀過太醫一看,隻是未見病症,隻是配了些舒心靜神的方子。我也自知不可太過招搖,便也假意說是吃了太醫的藥後感覺清爽不少,其實還是老樣子,隻是裝作略微輕鬆的樣子罷了。
不知不覺中,天氣也漸漸涼下來,秋天終於算是到來了,我不知道自己何時這般期待秋天,也許隻不過是期望時間的流失罷。
良妃剛用完早膳,我和怡蘭正收拾著,就看見一個頗為眼熟的小太監匆匆跑進來,向著良妃打了個千說道:“良主子,八爺下了朝先就和十爺先過來,九爺去請了宜主子安,十四爺去請了德主子安就過來,八爺讓奴才先來知會兒一聲。”
良妃正在做些女紅,低著頭聽了,然後抬頭看了他一眼說道:“幾位爺來這裡用膳嗎?”
小順子畢恭畢敬地說:“回良主子的話,八爺說了,今個就不用膳了,隻是來看看主子您。”
良妃便淡淡的說:“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小順子跪了安之後,就垂手下去了,良妃好似無動於衷,過了很久,才對怡蘭說:“你去準備茶點果品就好了。”
怡蘭就退了下去,我繼續在良妃身邊站著,這大概是我在慎玉出宮之後第一次看見八爺他們了,心中不禁回想起七月裡第一次見他們的時候的場景,一個人的名字突然浮現腦中,於是便不自覺的打了個哆嗦。
多少時日沒有見他了?自從中秋之夜之後就再沒有見過了,他是沒有必要來給良妃請安的,如果我一直呆在鐘粹宮,在康熙五十年良妃去世後也許可以和他沒什麼交集,這未必不是件好事。隻是那藥的疑問在我心裡至今是一個死結,不免讓我整日惴惴不安。從現在到二十五歲被放出宮,還有十三年,也就是說我隻要挨到康熙五十五年就可以了,可是從康熙五十年到康熙五十五年這五年的時間呢,我又會在哪裡?
就這樣胡思亂想著,就聽見門口一陣腳步聲,隨後八阿哥和十阿哥身穿著朝服,捧著花翎就大步走了進來,見了良妃,便向她請了安。良妃笑著讓他們起來入座,又讓怡蘭在各人的桌上奉上茶點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