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我來吧……”我上前接過裕媜手中的茶,這一個晚上她都是心神不定的,手總是會不自覺的顫抖,康熙一向睡得很晚,今夜就我和裕媜當值,我真怕她會不小心做錯些什麼事。
裕媜恍若初醒地看了我一眼,神情寥落,隨後虛弱地衝我笑了笑,點了頭。我小心的走到大殿上,將康熙案前的茶換了下來,這一夜康熙睡得特彆遲,站在門邊兒的兩個小太監已經昏昏欲睡,梁九功站在一旁到卻沒什麼睡意,他暗暗點了點頭,我便忙小心地退了回去。宮裡正是年裡頭,康熙卻仍然毫不鬆懈地批閱奏章,大殿裡麵本來就暗,此時夜深了,更覺的帶上些涼嗖嗖的感覺。
剛走了幾步,就聽見梁九功低著聲音道:“皇上龍體要緊,天已經很晚了,皇上歇息吧……”我掀起簾子回身的時候不禁回望了一眼,康熙依然低著頭,隻是輕輕“嗯”了一聲,手中的禦筆仍是不停地批示著,梁九功等了等,見康熙沒有反應,隻好繼續侍立在一邊。我暗歎了一口氣,回身進到裡間兒。
過不多久,梁九功卻走了進來,我忙向他請了個安,裕媜雖說臉上表情不太好,但是也是按著禮數蹲下身去,梁九功見裕媜臉色兒不太好,皺了皺眉頭就問道:“怎麼了,是生病了?自你晚上進來,我就看你好像身體不太好。”
裕媜忙扯了一個笑容回道:“勞諳達惦記了,裕媜沒什麼事,隻是沒休息好而已。”
梁九功看了裕媜一會兒,才道:“你是個妥帖的人,凡事還是要仔細著些才罷。”頓了頓,卻轉向我道,“皇上自晚膳後就沒吃什麼東西,光靠茶水怎麼能成?你挑你那擅長的甜糯的點心做個一兩樣,待會兒給皇上送過去。”
我忙點頭應是,又衝他福了福身,見他出到外間,便忙拉扯了裕媜一下道:“我去做些點心,你在這兒休息一會兒罷。”
裕媜卻道:“能有什麼打緊的事兒?我不是好好的嗎?”說著便走到櫃子邊兒,挑起花瓣兒來,又回頭道:“你今兒個又想加什麼花瓣兒?我替你挑吧。”她回過頭的時候我才發覺,在微黃的燈光下,裕媜的臉色這般蒼白。
我的話突然隔壓在嗓子裡,磨嘰了半天才猶猶豫豫吐出一句話:“桂花吧。”
裕媜愣了愣,隨即自嘲般的笑了笑,又回身向櫃子裡邊兒翻撿起來。
忙活了一些時候,我便端著一碟乾淨好看的桂花糕兒走了出去,梁九功見了我,便暗暗的衝我比劃了一個“靜”的手勢,我也微微點了頭,便就放低了步子向康熙走去。
剛走到桌子跟前抬頭想要把那糕點放上桌子,卻不料康熙突然笑著擲了筆,抬頭仰身向後靠在龍椅上。我被這突如其來的動靜下了一大跳,心中大驚,忙跪倒地上,這時才發現手中竟然還穩穩當當地拖著碟子,也不禁佩服起自己來,心想還好沒有摔了碟子。
康熙見我如此也愣了愣,梁九功忙上前幾步低喝道:“怎麼做的事兒?還不趕緊遞上來。”話雖是責備,但聽著語氣卻好並不生氣。隨即聽見康熙平穩的聲音自頭頂傳來:“罷了罷了,朕不責罰你,起來吧。”
我心中估摸著,康熙大概是見著什麼令他高興的事兒了,於是便仗著膽子起了身,將那碟桂花糕放在了康熙的桌上。
正待我要福身告退,卻聽見康熙低著嗓子道:“慢著。”我心中一驚,也有些心虛,忙跪在地上。
康熙卻道:“你起來吧,站著回話。”聲音確實前所未有的柔和,待我抬起頭來,康熙正示意著梁九功試毒嘗味兒,檢驗完畢康熙才嘗了一塊,卻是半天兒沒了動靜,連梁九功也抬眼看著我,我不知什麼意思,但心中卻是萬分緊張,因為……
“你抬起臉來。”康熙終於打破了寂靜,我忙抬了臉,眼睛卻不敢直視康熙,須臾又垂下頭。
康熙見了我,笑對梁九功道:“這不是鐘粹宮那兒的丫頭嗎?”我無奈地想道,感情這麼快就忘記我了,現如今才想起來。
但也隻好規規矩矩的答道:“勞皇上記掛,正是奴婢。”縮在袖子裡的手指卻是無聊的絞來絞去。
康熙笑了兩聲,卻側頭問梁九功道:“九功,你嘗著這桂花糕味道如何?”眼神複又回到我身上。
梁九功猶豫了一下道:“這桂花糕入口甜糯卻又不粘膩,還有桂花的天然香氣在那兒,是用心之作。”
康熙點頭,沉思了一下道:“你就不覺得這桂花糕……有種似曾相識的味道嗎?”康熙這話說得煞有悲涼之感,我卻不知這桂花糕到底有什麼玄機,隻能垂首站著。
許久才聽見梁九功緩緩的回答道:“奴才以為…..這桂花糕做的,頗有故去的敏妃娘娘的手藝……”
我心下一驚,剛想張口辯解,卻聽見康熙一聲悠長的歎息,像是自語般道:“她走了也有五年多了……”我心下已然明白,這口中的她,便是十三阿哥的生母敏妃,又或是說,將來會因胤祥而加封的敬敏皇貴妃。
康熙隨即又笑道:“你這桂花糕可是自己做的?”
我暗暗深吸了一口氣,最後還是一字一頓的回道:“回皇上的話,這是奴婢自己做的。”
“清棠!”我正要出院子,卻看見遠遠走過來一個年紀少長的宮女,她笑吟吟的叫著我,我隻是覺得她麵熟,一時間卻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她。帶她走到我眼前站定時,我忙屈膝向她道了聲吉祥,隨即又問:“清棠愚笨,隻覺得姐姐麵善,一時間想不起姐姐是哪位主子身邊兒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