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良妃 景榆 原來自己所寄托的……(1 / 2)

舊*******色 徵* 6931 字 10個月前

【一】

這時候還是冬日,紫禁城又是降了雪。天氣冷的讓人發寒,黑暗中也不知道是那一麵的窗戶有了縫,冷冽的西北風漏進來吹了一夜,房中正中央放著的那個火爐上炭木覆蓋下的火光也被吹得一明一暗的,毫無了作用。

又是一場噩夢,夢裡被人追著在重重宮牆裡恐懼地奔跑,毫無休止。景榆驚醒時滿室寂靜,冬日的夜長,如今這外麵漆黑一片,隻是隱隱約約有竹枝掃把掃雪的聲音從遠處傳來,讓人恍惚起來。

景榆微微歎了一口氣,在炕上靠著牆,蜷腿坐了起來,拉過被子蓋了肩,卻還是覺得周身發冷,辛者庫的房間寒冷肅殺,薄衾冷被抵不住冬日的冷寒,景榆無數次地走進過哪些妃嬪溫暖若春的屋子,看她們在鏡前比劃著頭上的珠翠,她卻隻能低著頭遞上那些繡工精致的衣服,空氣裡是精良的熏香縈繞,自己卻是片刻也不得停留,回身又要進入外麵淒厲的寒冷中間。

周圍的黑暗裡仿佛有額娘悲戚的聲音一遍遍帶著哭腔道:“榆兒,你好自珍重,額娘護不了你了……”還有宦官淒厲尖啞的聲音冷笑道:“你是辛者庫賤婢,永世不得超生,生生世世為罪籍!哈哈哈……”

景榆用力晃了晃頭,抱緊了胳膊,縮在被子裡,外邊兒敲響了更,她睡意全消,哆嗦著下了炕,到桌邊點了一盞燈,火苗搖搖晃晃總是不得靜止,引著她不自覺地拿手指去繞著那火舌。

身後炕上的宮女紛紛開始醒來,琉裳掀了簾子進來,見景榆立在桌旁,便笑道:“難為你天天起這麼早。”景榆福了福身,微微笑道:“姑姑吉祥。”琉裳讓她自去洗漱,景榆便福了福身,向外走去。

琉裳望著她的背影竟是一愣,隨即又自嘲般的笑了笑,這才對炕上的宮女們拍拍手,喊道:“到時辰了,趕緊起來罷,彆誤了活計。”說罷便掀簾去了外間兒。

“哎呦,”小琴笑著靠向景榆,望著景榆手裡的正繡著的衣裳道:“你可真是手巧,這花啊,像是被你繡活了!”

景榆笑道:“憑你這說閒嘴兒的功夫,還不如自己多繡兩針。”心下黯然,已經是第無數次聽到這樣的誇獎兩人,或是出於真心或是出於假意,可是那麼多年,她卻還是蝸居於這個冷冷清清的地方,替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做著在這裡已經算是榮耀的繡工。

小琴抿了抿嘴,靠過來用手輕輕試探著捏了捏景榆手中的布料,帶著醋意說道:“這新晉的德主子最近可是頗蒙聖恩啊。”頓了頓又道:“這禦賜的衣裳就是有講究,這絲綢可是才進上來的。”說著壓了壓聲音,“我聽彆人說,皇上就先賜了給她,彆的主子手裡還沒有呢。”

景榆點點頭,隻是繼續繡著那一朵薔薇,隻聽小琴又酸溜溜地說道:“想當初她也不過是個包衣奴才,孝誠仁皇後腳底下的一個端茶遞水的包衣宮女罷了,如今這就攀上高枝兒了,多早晚的事兒,轉眼就成了鳳凰了。”小琴冷笑著,隻是忿忿不平的拈著放在一旁的金絲繡線。

“好了,”景榆拿過小琴手中的絲線又穿起針眼兒來,聽著小琴的刻薄話不禁有些不舒服,歎道,“不過是各人有各人的命罷了,我們在這兒掰扯又有什麼意思呢,你還不去趕製端主子的衣裳?晚了小心琉裳姑姑罵你呢。莫非這次又要我幫忙不成?”

“我冷眼瞧著,咱們這兒就屬你的姿容最好,又是個玲瓏心肝兒的人,毫不遜那些娘娘主子的,我這可是替你可惜啊。”小琴見景榆隻是抿著嘴繡花兒,也便不再言語,嘴裡埋怨著囉嗦著還是走回自己的位子上繡起繡品來。

景榆摩挲著衣裳上那朵秀麗的薔薇,心中隻是一片酸澀,那薔薇受了擠壓,左右扭曲,竟有些顯得猙獰,景榆喃喃自語,翻來覆去嘴裡卻隻有兩個字……

“德心。”

景榆冷眼瞧了那薔薇一會兒,不多久便恢複了往日的神色,微笑著繼續繡起來,隻是指尖握針的地方因為用力而微微變紅了。

各人有各人的命嗎?難道我生來就是辛者庫罪籍,隻能眼看著彆人,頭戴珠冠華彩,身著霓裳衣裙,而自己卻要年年月月即使受人欺侮也不言不語嗎?

【二】

“德心!”景榆笑著跑過去,拉著站在門外的少女的手道,“皇後主子那邊事情忙,難為你今天能過來。”

德心笑道:“皇後主子叫人過來取衣裳,我想著能見著你,就請了皇後主子的準兒,來瞧瞧你。”說著拉過景榆的手笑道:“那衣裳可製好了?”

景榆點頭笑道:“那是自然,你隨我一起進去吧,也喝口茶,歇一歇。”說著倆人便手拉手地走向屋子裡去。

景榆住著的那間屋子是由八個宮女同住的,景榆倒了一杯茶遞給德心,德心笑著接了過來,在屋子裡四下走動,往房間的另一邊兒走去,背對著景榆,瞧著窗外說道:“你這屋子裡邊幽幽暗暗的,倒未曾想這外邊兒的花兒開得這般茂盛。倒也賽過禦花園裡的景致了。”

景榆走向床邊,往枕頭下一掏拿出一柄銅鑰匙出來,轉身笑回道:“是啊,這梅花開著這般熱鬨,倒也不寂寞了。隻是比起禦花園,還差遠了,這也就是我們這兒的花花樹樹,比不得那些尊貴的。”說著轉身走到櫃子邊兒上,拿了銅鑰匙開了鎖,取出一疊錦布包裹的衣服。

德心走過來笑道:“我倒是又要看看啊,你這雙巧手又繡出什麼花樣來了。”景榆笑著打開錦布,鋪展了裡邊兒的衣服,隻見是一件繡了梅花的月銀色內絨坎肩兒,上麵金色絲線製成的盤扣繞成花苞形狀,式樣簡單,卻顯得奇巧精致,金貴大氣。領口肩邊兒上鑲了精致的邊兒,上麵繡的的銀色的鳳凰,活靈活現的。

德心笑道:“這鳳繡的絕了,如同活的一般,皇後主子肯定喜歡得緊。”說著撫著麵兒上的鳳凰,“我回去肯定替你邀個賞頭。”

景榆隻是笑,也不答話,回身欲鎖了櫃子,卻看見德心望向櫃子裡邊兒,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景榆笑著將那置在裡邊兒的錦袋拿了出來,德心接在手裡仔細端詳,看著那上麵石青色的團龍不禁讚歎道,“虧你這玲瓏心思,繡的東西真是無人可比了,”說著翻過來打量另一麵,隻見上麵竟不似其他一般錦袋上繡著花紋圖案,竟是一段詞,細看時便明白,上麵是蘇子瞻的《念奴嬌.赤壁懷古》,那上麵的字龍飛鳳舞卻又深沉內斂,背景正是驚濤拍岸的圖景,越發襯得那字生動起來。

德心眼神一暗,隨即又抬起頭,微笑著將那錦袋還給景榆,又拿起桌上皇後要的衣裳道:“時候也不早了,我們趕緊出去吧。”

景榆點點頭,將那錦袋邊放回櫃子裡邊對德心道:“你先到外麵等我吧,這屋裡悶得慌,我放好東西就來。”

德心點點頭,便向提步外走去。出門下意識地回身一望,景榆的身影罩在從窗外進來的朦朦朧朧的日光裡,竟好似讓人看不真切起來。房間外日光驟亮,襯得景榆的身影越發恍惚起來,她仰頭微微閉了閉眼,便向外走去。

【三】

“你叫什麼名字?”景榆跪在坤寧宮亮亮堂堂的青磚之上,隻聽得那聽了讓人分外舒心的聲音傳來。她一愣,忙回道:“回皇後主子的話,奴婢名叫景榆。”

景榆盯著赫舍裡氏的天青色緞繡繞藤紋鞋麵,竟出了神,隻聽見皇後笑道:“你的繡工很好……”

“皇上駕到————”一瞬間的功夫,皇後便率著宮人們向皇帝請安。

“臣妾見過皇上。”赫舍裡氏的聲音四平八穩,相比於剛才卻好像又帶了些笑意。年輕的皇帝英姿勃發,在陽光下笑意融融,忙扶起赫舍裡氏,表情輕柔的,仿佛與外界傳聞的威嚴天子判若兩人。

“你們都起吧。”皇帝扶著赫舍裡氏到榻上坐下,又轉向赫舍裡氏道:“你如今又有了喜,朕免你就不用行禮了,何必做那些沒要緊的虛禮。”

景榆站在一側,看皇帝將那剝好的葡萄放在小碟子裡遞給皇後,赫舍裡氏笑著接了過來道:“也不過才月餘的時間,皇上有何必這般小心翼翼,臣妾不敢逾越了禮數。”

康熙笑道:“隨皇後喜歡吧。”頓了頓又問道:“皇後方才在做什麼?”

赫舍裡氏笑著道:“這宮女的手巧,繡的這件坎肩很合我的心意,我便找人叫她來,多少賞些東西。”

康熙笑著打量著赫舍裡氏身上的坎肩,笑道:“果然,襯得皇後越發端莊秀麗了。”景榆心中一凜,腦子裡出現的全是那個繡好了的石青色團龍錦袋和上麵龍飛鳳舞的字跡。

“抬起頭來,你叫什麼名字?”皇帝的聲音傳到耳裡時,已經有些恍惚了。

景榆慢慢的抬起頭來,緩聲答道:“回皇上的話,奴婢名叫景榆。”視線裡是兩個端坐在上方的人,女子雖穿著不華麗,但處處儘顯華儀,身邊的年輕男子含笑看著她,目光裡的安靜祥和似乎讓人要忘了他是這片天地的主宰。睜著眼睛,眼眶卻不知怎麼就酸澀起來了。

“大膽奴婢!竟敢直視皇上皇後!”皇後身邊的嬤嬤走上前來,抬手欲要扇景榆一個巴掌。

“林嬤嬤。”皇後溫和的聲音傳來,“不怪她,年紀輕,難免有些好奇。”又對景榆道:“你起來吧。”

景榆忙站起來謝了恩,皇後笑著看著她道:“德心,將我那攢絲的雪璃簪子裝個盒子拿過來。”

德心答應著去了,不多久便拿了個細長的木盒過來,皇後笑道:“景榆,你的繡藝很好,這簪子就賞給你了。”說著示意了德心,德心便緩步走上前,將那盒子遞給景榆,又對她微微笑了笑。

景榆忙接了過來,又是跪下去謝恩,這才緩緩退了出來。

外麵的日光竟是這般亮,紮的人睜不開眼,景榆嘴角扯出一絲苦笑,將那盒子揣進懷裡,又站了站,望了望身後的坤寧宮高揚的屋簷這才緩緩走離。

“景榆,你可回來了。”小琴笑道,“琉裳姑姑還說以為你就此被皇後留下了呢。”

“你就知道拿我打趣,我這不是緊趕慢趕地回來了麼?”景榆看著小琴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