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階短短,不過幾十,沈卿晚卻覺煎熬漫長。
待到門前已是用儘身上氣力,因許久未有進食,腹中餓極不禁隱隱絞痛,她蹙了蹙眉咬牙掩去麵上不適,向身旁繡嫄問道:“我如今儀容可還規矩?”
“回娘娘,一切安好。”
沈卿晚頷首,示意門前侍衛進宮稟報。
隨後不久,便有太監引路,帶她至堂門前,隨即止步,向她行禮言說:“沈娘娘,咱家奉太子殿下之命,隻請您一人進屋中。”
“可我的漢語並不好,若是沒有翻譯,言語上有疏漏恐怕冒犯太子殿下”,沈卿晚嘴角蓄著笑,指了指繡嫄,想要將她一同帶去。
“咱家也是奉命行事,還請娘娘莫要為難”,太監垂著頭,看不清麵上神情,隻是言語中帶著幾分強硬。
“好,那便我一人。”
既如此,她隻能更加小心行事,莫要言不達意惹到謝瀛才是,沈卿晚暗自深吸一口氣,獨身上前,待堂門打開,卻隻瞧見一扇水墨屏風和檀木桌上幾杯茶盞,小爐青煙嫋嫋,襯得那扇屏風多些神秘,她邁步走進,門便被闔上。
屋中燭光黯淡,全然不同屋外那般明亮,沈卿晚立在門前,不敢多走幾步,生怕自己沒有吩咐會壞了謝瀛的規矩。
一瞬屋中靜謐無聲,身旁便是暖爐,沈卿晚卻仍覺身上寒涼,緊了緊衣襟,打量著屏風,瞧見上麵所繪,似是邊塞景象,想起阿哥說的“太子謝瀛,年少時便可將三千取邊關大捷”,一時竟想出了神。
“在那裡站著作甚。”
屏風後忽地傳來清冷聲響,令沈卿晚因專注畫麵而失神被嚇了一跳,不禁打了個寒顫。
眼前人操縱輪椅自屏風之後而出,玄衣墨發,一如傳言,因征戰沙場久時膚色並不白皙卻色澤康健,滿身唯一亮堂的隻有那一雙瑞鳳眸,此時也被燭光打下的光影籠罩,與眼下烏青相融,更顯陰鷙。
“小女沈卿晚,見過太子殿下”,沈卿晚按照先前學過的禮儀,跪在地上,垂眸不敢再多打量謝瀛一眼。
謝瀛看著她跪在地上,月白衣衫單薄透亮,嬌小身形被如瀑青絲裹挾,乖順地像隻藏匿起利爪的貓兒,冷笑嘲諷:“沈將領的女兒,便是這樣膽小?”
他自然注意到方才他出聲時,沈卿晚被駭得一抖,想著蠻夷小國竟送來這樣無膽無能之人予大乾做太子妃,心中鄙夷更甚。
“回殿下,是小女未能乘父王所願,辜負父王所托”,聽出謝瀛言語有辱她父王,沈卿晚藏在寬大袖下的雙手不禁攥緊,用蹩腳的漢語卡頓似地應答。
“嗬”,謝瀛手肘支在輪椅上,撐起下頜,另一隻手一半罩在陰影下,一半映著燭光,半滯在空中,骨節分明,向她揚了揚手,道:“過來。”
“是”,沈卿晚起身,抬步挪到他身前。
見她走來,謝瀛點了點身側位置,冷聲:“跪下。”
沈卿晚知他有意欺辱,咬起唇瓣,悶聲跪向他身側。
眼前燭光被謝瀛身形全然遮擋,沈卿晚垂著頭,隻能看清他垂落在地上的衣袂,上麵繡著的龍紋,在黑暗之中閃著金光,昭示著眼前人流淌在血脈中的矜貴。
大乾的太子與她這蠻夷小國送來的“祭品”,有天壤懸隔的尊卑之序。
“抬頭”,謝瀛用指腹撚起她一縷青絲把玩,圈起又散開,等她抬頭卻遲遲不見她有動作,隨即沒了耐心,聲色驟寒:“孤讓你抬頭。”
說罷,他一手按向她後頸,用力將她拖至身前,一手鉗住她兩腮,迫使她揚起脖頸,如同玩弄死物一般不加憐惜,令沈卿晚疼得發顫,不禁鼻尖酸澀。
見她眼尾泛紅,眸中氤氳著水汽,謝瀛揚眉,勾了勾唇角,“這就哭了?”
沈卿晚被製住脖頸,費力揚起,呼吸不暢,隻能仰著頭微微張開嘴,汲取多些氣息,聲微:“殿下......”
謝瀛鬆開錮在她腮上的手,見嫩白臉蛋上被留下兩處紅痕,問她:“你可知錯?”
“小女知錯”,沈卿晚吸吸鼻子,努力克製心中委屈,將淚珠圈在眸中。
“錯在哪裡?”
“不該忤逆殿下之令......”
說罷,一滴淚落在謝瀛腕上,他便像被燙到一般,鬆手一擲,將沈卿晚扔在地上。
本就兩日未有進飯食,此時又被折磨一番推倒在地,她想要起身卻實在無力,胃中絞痛更甚,她躺在地上大口喘.息,如脫水的魚兒,幾番掙紮卻無濟於事。
謝瀛見狀以為她是在耍心機裝羸弱,求他可憐,想起先前柳氏也似這般所為,心中越發厭惡,隨手拿起一旁燭台,轉動輪椅至她身前,俯身將燭台傾斜立在她側臉上方,勾唇邪笑:“莫要在孤麵前耍這些稚童把戲,你最好識相起身,否則待這燭淚落下,你這副皮囊便要毀了。”
沈卿晚驚恐望著眼前俊逸麵容卻似嗜血閻羅般可怖,一瞬氣血上湧,腹中如江海翻湧般難受,竟吐出一口鮮血,之後便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