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下起得急,差點就撞到頭,也一並將剛剛想脫口而出的答案撞得煙消雲散。
心思幾番流轉,許遠汀最終挑了個最穩妥的說辭:“算了,你讓我再好好想想吧。”
她怕貿然答應後做不到,也怕直接拒絕日後反悔,左右為難之下,隻好繼續裝傻。
這時再坐下若無其事地吃飯隻會徒增尷尬,許遠汀盯著天花板,神色相當不自然地說:“我想去洗手間。”
時奕自然領會了她的意思,低聲應道:“好,那我去結賬吧,一會兒門口見。”
因許遠汀今日出門未開車,時奕便提議送她一程,她想了想,若是這也避嫌反倒怪異,於是欣然答應。
冬日天冷,車子啟動引擎還要些許時間,他同意了讓她好好想想,便再沒有要主動開啟話題的意思。她暗自撇撇嘴,正巧趁著這個工夫,透過後視鏡仔細打量了下時奕車內布置。
與元旦節時不同,這回他後座放了東西。一個黑色長條狀的收納包,看形狀裡麵像是個三角架,旁邊還堆了幾本書,瞧不清封皮,約莫也是他專業相關。
沒什麼特殊的,很符合他一向極簡的風格,許遠汀得出結論,正待收回目光,突然被角落裡的一支玫瑰吸引注意。
那花實在普通,大抵許久不澆水的緣故,已近枯萎,隻能依稀辨認出曾經的顏色。
但……這太奇怪了,正常人誰會在自己車裡放一支快要枯萎的玫瑰?
是一支而不是一束,且沒有外包裝,可見不是在花店買的。那麼在這個季節,自家種玫瑰的,還恰好是這個顏色的品種,真的會有那麼多嗎?
有些事情一旦想通一節,記憶就如同打開了閥門的潮水一般紛至遝來。
許遠汀想起某個平凡的午後,她去修剪花圃,倏爾發現一處折斷痕跡,當時她還想,恐怕是叫附近的野貓折了去。
如今想來,那隻“野貓”可不就是她本人?
那天本不特彆,它的不平凡之處僅僅在於,頭天晚上的聚會中她喝了酒,是他開車送她回家。
都說酒後的行為最真實,原來她從那時就起了心思。
他早就知道。
是了,他早就知道!所以他一早就勝券在握,卻故意不告訴她,害得她一邊為“前女友”吃醋,一邊為自己的心思不恥。
直到他看夠了戲,才幽幽道出真相,又將皮球踢回給她,讓她為自己六年前的行徑愧疚,卻是絕口不提他也騙了她的事情。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要不是今日在車裡見著這實打實的物證,她就徹底被他瞞過了!
許遠汀越想越覺得合理,憤怒的心情一時之間占據主導,她凝視著麵前的虛空,冷不丁出聲道:“有句話你說錯了。”
不等時奕有所反應,她拉下把手,頭也不回地下車,然後關上車門,隻餘一句毫無語調起伏的話回蕩在車內狹小的空間。
“我不是大騙子,你才是。”
坦白說,許遠汀剛下車那一刻就後悔了,無它,隻因車內實在太暖和,就快讓她忘記,原來現在還是凜冬。
幸好她運氣不錯,路邊碰巧停下一輛出租車,於是她招招手,坐上車揚長而去。
司機師傅五十歲上下,一臉過來人的表情:“小姑娘和男朋友吵架了?”
許遠汀一愣,低下頭悶聲說:“不是您想的那樣。”
“怎麼就不是了?”司機慈祥地笑了笑,“誰不是從小年輕過來的呀。姑娘啊,叔勸你一句,有問題多溝通,實在不行再分手。我看你男朋友還是挺在意你的,剛剛你叫車的時候,他也從車上下來了,看你打到了車才回去……”
也許真是旁觀者清,許遠汀到家後心情已徹底平靜下來,再一回想司機的話,又覺得有幾分道理。
時奕雖然騙了她,但確實沒對她造成實質性傷害,與之正相反,他對她一直挺好的,她現在甚至能咂摸出很多曾經被她忽視掉的、他明顯用心設計過的細節。
那,要立馬同他道歉、解釋清楚嗎?
許遠汀又陷入了糾結,她煩躁地抓了抓頭發,隻覺得自己一時半刻已沒臉再聯係他。要是能有一個世外桃源,可以不用處理這些紛亂的人際關係就好了。
腦海中驀地蹦出這樣一個想法,思緒開始變得天馬行空起來。約莫五分鐘後,許遠汀陡然從沙發上站起,還真有這樣一個地方,叫她想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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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幕低垂,遠處層巒疊嶂,掩映在黃昏的霧色中,令人看不真切。許遠汀沿著山路拾級而上,眼看日薄西山,不由加快腳步。
心血來潮之下,她按照故人給的位置找到這裡,時辰已晚,倒是不得不考慮住宿的問題。
也許可以明日一早再來拜訪,左右她這次直接休了年假,不急於這一刻。
她這樣想著,於是折轉過身,恰與一個背著筐簍的年輕女孩撞上視線。
那女孩似乎小聲嘀咕了句什麼,許遠汀沒聽清,略帶疑惑地望向她,就見她清了清喉嚨,問道:“來旅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