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如晏能看見她長長的睫毛如蝴蝶般微微顫抖,掩住了認真的眼眸。
他的心跳頻率在加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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彆人都在廚房裡忙,負傷兩人組在客廳裡乾坐著實在尷尬。
“姓蘇的,你陪我去找阿狸吧。”
蘇如晏垂眼看向創可貼:“好。”
兩人前往阿狸的小樹屋,半路卻被阿寧攔住了。
這是顧念糖第一次真正見到阿寧。
她依舊穿著嫩綠清新的荷葉裙,纖足輕盈,一躍一停之間,便到了蘇顧兩人麵前。
阿寧手在空中一點,如蜻蜓點水,變出個薄毯。
這薄毯用雲朵與薄荷製成,輕靈地浮起。
毯子上,那套做工粗糙的茶具咕咚咕咚冒著熱氣。
“找阿狸不若找我,我可比他會講故事。”
阿寧示意他們請坐。
顧念糖下意識到了眼蘇如晏,他一如既往平靜,似乎無論發生什麼他都能從容應對。
兩人席地而坐。
“茶酒,初嘗清新淡雅,再嘗醇厚濃烈,入喉久後泛起苦,後回甘,韻味無窮,易醉人。”
阿寧一邊斟茶,一邊說,“與故事最是相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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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狸是隻先天不足的花狐,除了沒什麼用的禁言術什麼都不會。
一般來說,花狐三歲即可化形成人,五歲即可自由變大變小,但阿狸直到二十也無法化形。
妖怪間信奉強者為尊,阿狸作為有名的廢物,處處受到欺淩——如果不是花狐一族基於同族血緣關係的相護,阿狸指定早早夭折了。
日子窩囊著過著,妖生第二十五年,阿狸出海捕魚,無意間看到一隻船正順著水流朝岸邊漂來,船上嬰兒的哭聲淒厲又無助。
心神一動,阿狸留下了嬰兒和船上的衣物。
衣物上有兩個黑色大字,阿狸找了族裡長老,得知這兩個字是“阿寧。”
“從此,我就成了阿狸的阿寧。”
阿寧說到這兒,眼裡浮現出笑意,似乎在回想一些美好的回憶。
蘇如晏不太能理解回憶的可貴,調取記憶對他來說像呼吸一樣簡單,“回憶”這個動詞對他來說著實沒什麼意義。
但顧念糖托著腮,聽得越發入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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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單身男性人類養人類幼崽很難,一個單身男性花狐養更難,而讓阿狸——一個很少接觸人類的“廢物中的大廢物”花狐來養,那簡直是直接開啟了地獄模式。
儘管阿狸儘可能向長輩們詢問了關於人類幼崽的信息,但他養崽的過程中還是鬨出了許多笑話。
比如喂小阿寧“綠籮汁”結果害她腹瀉了,於是求彆的妖怪帶他前往人類聚居地,然後潛入超市偷奶粉。
他一開始不知道有監控的存在,自以為偷得隱秘,殊不知第二天“震驚!狐狸深夜潛入超市後竟叼著奶粉離開!”就成了頭條報道。
再比如——
“我五歲那年,他又又又被人欺負了,把我提前藏在一個木桶裡,又禁了我的言。等那些壞妖怪走了,他開始忙活彆的,竟然忘了木桶裡的我,害得我差點在餓死與憋死之間二選一!真是的,一定是被人打傻了。”
阿寧幾分羞惱幾分撒嬌似的抱怨,整個人靈動極了。
“我至今還記得蓋著木桶的那塊布——繡著個花狐,有種淡淡的花香。”
顧念糖也記得,她揶揄地看向蘇如晏。
不知道姓蘇的明明沒有失去智商卻被迫拿布掩耳盜鈴般藏她時是什麼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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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任何一個故事都不喜歡平淡,總要有些起起伏伏。
阿寧將要告彆五歲的時候,意外的事情發生了。
“小孩子調皮愛玩,阿狸一直不讓我出樹屋,我實在悶得慌,趁他不注意跑了出去。”
阿寧一個真五歲小孩沒有跑很遠,輕易就被彆的妖怪拐走了。
麵目醜陋的妖怪將她困在了小黑屋裡,手腳上的鎖鏈又緊又沉,疼得阿寧直落淚。
“這是我第一次意識到,人類與妖怪,原來不僅僅是花狐與風鳥的區彆。”
阿寧清澈的眼睛似乎被蒙了層塵,語氣十分低落。
“阿狸及時出現救了我——我那時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但他解開鎖鏈想抱住我時,我下意識後退了幾步。”
一個妖怪養一個人類嬰兒,會有什麼目的呢?
阿寧從那天起才知道了這個不言而喻的答案。
“我跟著他回了樹屋——這座滿是妖怪的孤島上,我無處可逃,無處可去。
很長一段時間,我總是做噩夢,害怕下一秒阿狸就把我吃了。”
聽到這兒,蘇如晏皺起了眉。
“但他對我真的很好,尤其是有彆的妖怪對比後,所以我對他的感情很是複雜。我依賴他,渴望又恐懼著和他的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