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泠正琢磨著開口,耳邊卻傳來溫熱觸感,她被塞上一個耳機。
少年溫熱指腹滑過她的冰涼耳廓,在冷風吹拂間慰起一陣溫暖的留戀。
“聽歌。”他說。
隨著他校服口袋一聲按鍵響,那首她聽不厭的《七裡香》就響起了。
臨江三中是不允許帶任何電子產品的,但秦江樾一向如此。
......
腳下坑坑窪窪的石子路和路邊昏暗的太陽能路燈在一瞬間消失。
她聽見身旁少年輕哼,聲音和緩而溫柔。
時泠輕輕踢走一顆腳下的石子。
現在是冷風仍存的初春,他卻在唱夏天。
——我用幾行字形容你是我的誰。
兩個人在家門口告彆。
......
客廳的燈仍然亮著,時泠輕手輕腳地換了鞋去洗漱。
等她收拾好房間裡的東西,就靠在窗台翻開一個厚厚的本子。
封麵像是她自己畫的小貓小狗,簡筆小貓畫風幼稚已經褪色,另一隻小狗卻被黑色筆墨數次勾勒。
但依然醜陋且陳舊。
時泠素白指尖停留在那塊小小的墨漬上,緩緩地點上去。
上一次日期已經是去年春天——二零一五年的五月二十日。
秦江樾的生日。
……
她翻到封皮之後。
第一頁,第一頁畫著一個氣呼呼的小女孩,底下寫有幼稚字體帶拚音的鉛筆字,是一個很複雜的名字。
她那時候還不會寫他的名字。
時泠和秦江樾做了太久的鄰居、同學、朋友。
太小的事情已經記不得,但她時時記起那年粉色的泡泡袖裙子和醜陋的劉海——秦江樾給她剪的狗啃劉海。
......
鈴鈴鈴鈴鈴~
“泠泠,今天開不開心啊~”穿著棕色大衣的女人抱著自己圓滾滾的女兒,讓身邊站著的丈夫去按了對門的門鈴。
小孩兒咯咯地笑,伸出一隻手來。
麵容和藹的父親換了隻手提著禮品,握住女兒伸出的小手,
“泠泠開心對不對?”
她伸著手亂舞,“開心!”
門開了。
“快進來快進來!”鄰居阿姨故作惱怒,“你看你們,來就來了還帶什麼東西啊!”
......
四個大人決定湊一桌麻將。
鄰居阿姨拍拍自己兒子的頭,“小樾你看著妹妹啊。”
“泠泠聽話,跟哥哥在這裡玩兒啊。”媽媽把她垂落的頭發繞到耳後。
......
時泠蹲在一邊玩他的積木,堆得正起勁,根本不知道將會麵對什麼命運。
穿著背帶褲的小男孩這時拿著剪刀過來。
“你前麵的頭發太長了不好看,哥哥給你修一修。”
秦江樾湊近這個鄰居家的妹妹,向她展示手心的小剪刀。
剪刀很小,而且有粉紅色的塑料把手。這讓時泠想到自己的芭比娃娃套裝,於是她開心地湊過去。
剪刀的小把手抵住她稚嫩眉梢。
“閉眼哦。”
——哢擦、哢嚓……
時泠用手摸了摸,興奮地湊到電視機前小鏡子去看,嘴巴卻扁下來。
......
“媽媽!!!”
時泠哭了,哭得很大聲。
並且頂著那個狗啃劉海上了幼兒園,再次見到那個無情的“剪刀手”。
秦江樾決定從此對她的醜劉海負責,趕跑了一切試圖嘲笑時泠的小孩子。
她最後原諒了他,因為一起被接回家的時候他會幫她背書包。
就這樣,他們成為了朋友。
......
時泠躺在床上,看天花板的小星星在一片黑暗裡細細的閃爍。
她想起那陣溫暖的觸覺,想起那首《七裡香》。
想起秦江樾……
他們像朋友一樣的長大,有最近的距離,卻從來沒有什麼親密的稱呼。
而到底從什麼時候開始,她開始注意到這些,甚至產生這樣一些奇怪的想法。
......
時泠強迫自己閉上眼睛睡覺,窗外卻忽然下起淋漓的雨。
一滴又一滴……
全都敲在年久的木製窗台上,清脆而沉重。
她敲了敲自己的腦袋。
但狂風漸起,那壞了無數次的小窗果然
又被大風吹開,吱吱呀呀地開始響,甚至自外麵飄來一片迷蒙的雨霧。
時泠被冷氣拂了滿麵,歎了一口氣掙紮著起身去關窗。
窗外的雨實在很大,狠狠打在樓下高大的白玉蘭樹葉上。於是離窗子近一些就把手臂全部打濕,她就卷了棉睡衣的袖想去夠窗子。
它自己卻被什麼東西推了回來。
時泠抹去一點水漬,發現抵著朦朧窗麵的是一根的藍色晾衣杆,正搖晃著從另一邊窗子伸來。
直到扣緊窗台,這才悠悠的收回去。
時泠扣著那扇關緊的窗,想到樓下那片相互攀延的綠色爬山虎。
或許是它把雨水也流上了他的窗。
......
她陷進柔軟的被子裡閉眼,開始想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