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第一次懷舊 ——“懷舊……(2 / 2)

異想集 嚎啕大睡 2872 字 10個月前

我沒去理解這幾句話的含義,因為我的眼珠掃視一圈後,沒有收集到我的研究員那道熟悉的身影!這時一個白大褂讓我躺下,我把他的命令放到了身體程序的第二位,先張口問道:“許,研究員,呢?”

麵前的白大褂的麵部表情被我識彆為“驚訝”,他的聲音猶猶豫豫地傳進我的耳蝸,似乎不想讓我接收到:“許前輩......她工作太拚命了,一個月前猝死在了崗位上。”

——

“滴滴——安保員I-11腦腔波動超出安全數值,請儘快檢查!儘快檢查!”

通訊程序的警報和迅速向我圍過來的人聲嘈雜地疊加在一起,我感到腦腔裡的數據哐哐亂撞,亂成一團,我失去了處理這些信息的能力,金屬耳蝸發出一聲尖銳的嗡鳴,眼皮“哢嚓”地閉合,意識浸入了洞洞的黑暗。

我又慢慢地見到了許研究員,但並非是在視網膜上成像,那裡仍是一片漆黑。

她似乎是一點一點出現在我的“意識”中的,就像拚圖,我的數據處理器自動而快速地搜集出相關的碎片,然後很小心地將它們展平、拚湊成型。

先是一個穿白大褂的身形凝聚出來,我一下子注意到她胸前的名牌。我伸出手嘗試觸碰,她便把名牌摘下來,遞到我近前,一字一頓地衝我念道:“I型實驗研究員,許知秋。”

我“啊啊”的嘗試發聲,又把這枚名牌攥進手心,新奇地感受著這個小銅片涼絲絲的手感。許知秋的眼睛彎彎地眯起,後眼尾又蜿蜒出幾縷紋路。我模仿著她的神情,也把眼周皺起來,將嘴角翹起來——後來我知道這種表情有一個名詞,叫作“笑”。

很快地,我又嗅到一股鮮辣的氣味,原來是許知秋在試驗台上泡了一碗“螺螄粉”。我的基本數據告訴我這種食物是舊世紀柳州的特產,還以為她這樣的研究員不喜歡吃這麼重口味的東西呢。

許知秋似乎不像我先前所想,她並不排斥“懷舊”的行為。我機體走電被送去維修,她難得偷閒,還曾抱著我的腦腔看了一部極為古早的老電影,大概是許知秋的少女時期看過的,那時候這部片子就已經重映了好幾輪。我僅能拾取零星幾段搖晃而模糊的鏡頭,上麵有個伶人在堂口慘哭。

......

我放任自己沉浸在這些神奇的碎片中,合金心臟仿佛被泡進了一盆溫水裡,在咕嚕嚕地冒氣泡。直到眼皮神經突兀地激活,我睜開眼睛,隻看到維修室平整光滑的天花板。我感到心臟旁的溫水都流走了,合金材料卷曲、萎縮,皺成了一小團。

這叫作“悵然若失。”——我的詞庫檢索到。

人類說,回憶都是美好的,我居然也是這麼......主觀。我一向以為事情過去就是過去了,有關它們的記憶一股腦地被數據處理器壓縮、落灰,今天才知道,它們有的會喪失,有的卻會在某個時刻,被觸發,自然而然地占據我腦腔的主機位。

後來,後來,又過了很久很久,我的機體都老化了,便從安保員的崗位上退了下來。一天清晨外出,我看到一滴露水,順著葉子的脈絡一點點往下流動,到了邊緣,停留了好一會兒,它用自己透明的身軀緊緊地抓著葉尖,終於撐不住,不再抵抗地心引力的偉力,滴答,落走了。

我忽然想寫一本特彆的自傳,一個人造靈魂覺醒後的自白。我這一生,經曆了很多非同尋常、跌宕起伏的事情,可提筆一想,便發現一切都要從很年輕的一天說起。我在這一天,跟隨著一種情緒,找到了自己一路走來的腳印。原來人們並非活在過去,而是再求不得,所以執著。

還記得那天,安保員I-11在港口巡邏,晴朗,微風,還舉報了自己如今的好朋友。在這一天,我第一次懷舊,而現在它常來造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