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塔有七米，是五七年給一位高僧建的，六幾年的時候被炸毀過一次，後來幾乎是重建了。”宋映禾仰望塔身，聲音裡帶著幾分歎息。

“對麵那座峰還有一個寺廟，本來是南朝建的，清初的時候毀於火災，後來被修複了……”他如數家珍地說起榮山上的古跡遺址。

顏之遙靜靜地聽著，注視他的麵龐。

她總是在他身上能輕易發現，那些她不具備的特質，自信、肆意、奪目。

如有感知，宋映禾看向她。

平靜如水的一雙眼，陽光將她虹膜紋理照得分明。

原來她的眼睛是深棕色的。

對視片刻，顏之遙揚起嘴角，“聽你這麼介紹，我們榮山稱得上是佛教勝地了？”

宋映禾也笑笑，“那當然，而且是有一千多年曆史的佛教勝地。”頓了頓，指向崖邊，“去看看隻屬於山頂的風景嗎？”

顏之遙猶豫一瞬，點了下頭。

兩人走過去。

正午雲霧消散許多，江城風光儘收眼底。

無邊的空曠在下，似乎一切都可拋卻無蹤。

顏之遙又聽到心底的亂音雜聲，心神微微動蕩不安。

她閉上眼，雙手緊緊扣住身前石壁，氣息不勻。

宋映禾很快察覺身邊人的異常，皺眉打量她的神色。

少頃，有了判斷，握住她因過於用力而發白的指節，“顏之遙，你恐高嗎？怎麼不告訴我？”

她倏然睜開眼，回神，很快平靜下來。

她看了一會兒握住自己的手，目光緩緩上移，對上他情緒分明的眼睛。

“是有一點，我以為已經好了。對不起，嚇到你了。”

“沒什麼對不起的，我隻是擔心你。我們趕緊下去吧，同學們都在那兒。”宋映禾順手將她往裡帶帶，仔細確認她已沒有異樣。

山頂下方十米，有一處林木環繞的平整空地，安全且遮陽，正適合學生們在此短暫休整。

兩人走過去，李夢立馬喚他們，“來來來，我正好在清點人數，彆走太遠了。”

顏之遙自覺地過去幫忙，宋映禾走到同學聚集的陰涼地隨意坐下。

由於登山遊客常在這裡休憩或野餐，西側有個小賣部，提籃賣各種熟食的小商販也隨處可見。

整片山林嚴禁明火，野炊是絕無可能的。學生們三五成群，女生們講究點用塑料或報紙鋪地，將背了一上午的食物掏出來分享，填飽肚子，其樂融融。

顏之遙和李夢、孫菀坐在小賣部前的木製桌椅上。

孫菀接過顏之遙遞來的烤腸，咬了一口，差點被迸出來的油汁燙到嘴皮。

“我說你可真行，來山上就帶瓶水。你這包裡背的什麼，不會是作業吧？”

“我想著吃的都可以現買，負重登山多累啊。”顏之遙一臉無所謂。

“你怎麼不想想景區賣的東西什麼價格，一根烤腸十塊誒。”孫菀說著又咬了一大口，“不過好像確實更好吃？”

“你怎麼不想想她兜裡缺不缺這點錢。”一旁啃著三明治的李夢開口。

說罷，湊近顏之遙，就差把不懷好意寫在臉上了，“我問點正經事……聽說你一上午和宋映禾形影不離？”

孫菀震驚，連一向困頓得睜不開的眼睛都睜圓了。

“你聽誰說的！”消息靈通如她都不知道。

“聽我眼睛說的唄。”

顏之遙神色如常，小口喝著水。

既然敢在眾目睽睽之下同行，她自然不缺讓人無可辯駁的理由。

放下水瓶，正要開口，肩膀被拍了一下。

她下意識轉頭，聲音同時響起。

“遙妹，好久不見。”

她看到一張棱角分明的臉。

即使在初秋的山林裡，仍著一件短袖T恤，麥色皮膚似乎裹挾著陽光的氣息。

一班的甘楊。

“不久，昨晚在小區門口見過。”她懶得跟他客套。

旁邊一臉看好戲的兩個女生好似聽到了什麼重磅新聞，意味深長地對視一眼。

“咳，要不要這麼言簡意賅，不說清楚讓人誤會了怎麼辦？”甘楊順勢坐到顏之遙身旁，衝對麵兩個女生笑笑，“我們住一個小區，昨天晚自習回家碰見了。”

孫菀和李夢忙點點頭，故作一副恍然的模樣。

她們可太清楚這位是何角色了。

準確來說，一二三班的公共談資有很大一部分就是這位貢獻的。

高一下學期，三個重點班的學生去北城遊學，參觀幾所知名大學。傳聞，自那時起，甘楊便鐘情於顏之遙，並且，他毫不掩飾對她的喜歡。

“遙妹”這個稱呼，則是認識她不久後從一個她要好的師姐口中學來的。

然而，隻有兩位當事人知道，他從未向她表白過。

顏之遙樂得少一樁麻煩，自然不會主動捅破，更何況，在她開開謝謝的桃花中，甘楊算不上討厭。

甘楊瞥一眼顏之遙，變魔術般掏出一小盒草莓，放在她麵前，“這個給你吃，不能還給我！我把它完好無損保存到現在，很不容易的……”

說著說著自覺有點理虧，又加上一句，“你要是還給我，我就坐這兒不走了。”

顏之遙覺得好笑，看了眼賣相十足的草莓，“謝謝。快回去吧，彆讓你們體委找不著人。”

“好！拜拜。”甘楊咧開嘴，長腿從桌下跨出去站起來，大步往一班休息區域奔去。

“哎喲，可甜死我了。”孫菀從盒子裡拈一顆草莓放進嘴裡，“……我是說草莓。”

顏之遙知道她存心的，也逗她，“我可不知道草莓洗沒洗。”

孫菀咀嚼的動作頓了一秒，“沒事，我相信他對你的周到。”

顏之遙隨意笑笑，也拿起一顆放進嘴裡，確實甜，還攜帶絲絲涼意。

“遙啊，你桃花這麼多，就沒有早戀的打算嗎？”聲音不高不低。

李夢同學，最擅長小心翼翼地口不擇言。

顏之遙往周圍掃一眼，確認老師和同學們不在近處。

複拈起一顆草莓，擰它的萼片，懶得搭理她。

李夢突然想起剛才被打斷的話題。

“噢，你之前說過你都不喜歡……那你喜歡宋映禾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