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習微風，裹挾著自然氣息從陽台蕩來。
顏之遙凝神感受了片刻，“你家妥妥的山景房，難怪把小榮山當天然健身房。”
“如果小榮山需要購票進入，那確實是我們家的一筆大開支。”宋映禾鄭重其事。
她撲哧一聲笑出來。
常見她微笑，但鮮少見她如此開懷，他一時挪不開眼睛。
“去我房間參觀一下嗎？”他特意把“參觀”兩字咬重一些。
顏之遙沒在意，點頭答應。
看見臥室全景，才知意味為何。
這誠然可以當作一個小型複古工藝品展覽館參觀。她很難不覺詫異。
人、動物、植物、器物......以及難以分辨的類彆。
她走馬觀花，聯想到之前宋映禾說過父母經常帶他去古跡和博物館遊覽，以及剛剛在客廳看過的一家三口在全國各地的遊客照。
不禁感歎，“還好你父母支持你的興趣，如果他們反對，你就會被歸為另一類人。”
“哪類人？”
“熊孩子。或者，失去這個興趣。”
宋映禾以前也構想過類似的假設，如果家人不認同他的愛好，如果他被迫選擇某個科目，如果所有人都向他灌輸同一個理念……
“所以我一直覺得自己很幸運，也很感恩。”
顏之遙忽覺心仿佛被刺了一下。
那種久違的輕盈感正在快速流失。但她迫切想抓住。
“每天晚上和它們一起睡覺是什麼感覺？”她找個輕鬆話題。
宋映禾失笑，“還真沒想過，大概是，充實？反正不用擔心我害怕與否。”
她笑開，晃眼掃到書桌上有一本敞開的速寫本，端詳一會兒，“這是你畫的？三星堆？”
宋映禾走近兩步，看了眼，笑說：“嗯，你能猜出來說明我畫得還不算特彆失真。我本來以為三星堆文物看起來線條比較簡單，應該很容易畫，結果是把它們的“怪”畫得更怪，神秘奇異是一點沒刻畫出來。”
顏之遙嘗試將眼前的簡筆畫與記憶結合，“說實話，我很少對參觀過的博物館有深刻印象，但三星堆博物館卻算一個，怎麼說呢，古蜀文明像是天外來客。”
“和你分享一件有趣的事。我外公曾經跟我聊起，八六年三星堆遺址挖掘的時候，他就住在挖掘地南興鄉的親戚家。當時村民們覺得稀奇經常去湊熱鬨，看到考古人員把發掘出來的石頭瓦塊當寶貝一樣收著，還擔心他們會不會把本錢賠光。”宋映禾笑得直搖頭。
談及古跡文物，他總是變得多言。
輕盈的時間似乎流逝得更快，掛鐘指向五點。
客廳裡，二人背靠沙發坐在地毯上，吃吃水果，偶爾聊天。
顏之遙記掛著宋映禾父母的下班時間，“我該回家了，謝謝你的招待。”
他這才想起來看眼時間，“噢……我送你出去。”
兩人換鞋出門。
等電梯間隙，宋映禾盯著前方跳動的紅色數字，欲言又止。
他有些茫然，隻覺此刻心中說不出的空落，急切躁動的情緒在逐漸發酵，驅使著他必須要說些什麼做些什麼。
糾結幾秒，他開口，“我可以叫你‘遙遙’嗎？”
顏之遙略挑眉，“你喜歡這個稱呼？”
“我聽很多同學都這麼叫你……”
“好呀。”她點下頭。
宋映禾受到鼓勵，“假期你打算怎麼過……遙遙？”
“在家寫作業、複習，為月考做準備。”顏之遙不假思索回答。
“......哦。”他不作聲了。
她側過頭看他，帶幾分探尋意味，“節假日學校一般半封閉，不讓走讀生進去。”
他微抿嘴，“那我們也微信聯係吧。”
“好。”
“叮”——電梯到了。
顏之遙見宋映禾也打算進去，轉身對他說：“映禾，不用送我了，我帶了手機，等會兒在小區門口叫個車就回去了。”
宋映禾頓了頓，點下頭，“好，注意安全。”
“再見。”她擺擺手，微笑道彆。
“再見。”
電梯門將闔的一瞬，宋映禾猛然伸手按住下行的按鈕，“你還記得小區出口在哪個方向嗎？”
“記得，樓外右轉走一段路就到了，如果找不到我可以看路標，放心吧。”
門又自動闔上，他忙用手擋開。
“但你沒有門禁卡出不去......”轉瞬又反應過來，“不對，出小區不用刷卡，我記錯了……”
他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些許憨氣。
顏之遙啞然失笑，“再見。”
“再見。”
宋映禾看著門徹底閉攏。
他站在原地沒動，還在懊悔自己方才的蠢笨。
過了兩分鐘，他長呼一口氣，終於挪動腳步。
轉身的一瞬，陡然定住，回頭看向電梯上方的顯示屏。
“8”——電梯一直停在八層，沒有下行。
他猜想顏之遙是不是遇到了什麼問題。
正要伸手按鍵，電梯門先一步開啟。
顏之遙身形隨之顯露，她放下按壓著開門鍵的手。
她果然還在裡麵。
宋映禾疑惑，“出什麼問題了嗎？”
她盯著他，沒應聲，隻是緩步走近。
她麵色平靜，眼中卻有一種他從未見過的堅定。
直到二人距離不足半步，她停下，仰麵凝視著他。
他不禁屏息，如此近距仿佛回到每周五下午期待而緊張的四十分鐘。
他仍然不解，卻說不出話了。
顏之遙這時開口，“我確認一件事情。”
話音剛落，她踮腳，貼上宋映禾的嘴唇。
他的心臟停跳一拍，忘記呼吸。
兩人都沒有閉眼。
柔軟停留瞬息，顏之遙退開。
她看眼渾然呆滯的他，笑了一下，“這次真的再見了。”
宋映禾艱難將目光移向她，張了張口，卻沒出聲。
就這樣看著她朝自己擺擺手，進了電梯。
他感覺身體有一處脫離控製，用手按住胸口，心臟在劇烈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