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定 記得要日落之前來(1 / 2)

日落前見麵嗎 壬寅雪 4619 字 11個月前

宋延坐在陽台的藤椅上,身側小桌上放著一壺茶。

宋映禾走過去,模仿父親悠閒的姿勢,落座桌旁另一張藤椅上。

宋延歪頭瞧一眼,笑了聲,“茶就彆喝了,你沒喝慣,晚上容易睡不著,到時候你媽又要找我麻煩。”

宋映禾失笑。

今晚恰巧是個月圓之夜。

微紅的圓月高懸,明亮得恍若海上穿透重重迷霧的航標燈,將四周環繞的積雲映得清晰可見,構成墨色夜空的一簇異彩,仿佛人間通往天庭的入口。

“爸,怎樣才算了解一個人?”宋映禾忽然問道。

宋延神色未變,仍望著月亮,沉思片刻後,平緩說道:“我入職三中剛滿兩年的時候,臨時接任了初二一個班的班主任,當時班上有個學生讓我非常棘手。不是曠課貪玩、打架鬥毆那些常見的問題,他成績很好,與老師同學們也相處融洽,可以說比大部分同齡男孩都顯得成熟懂事。”

“有一天,他的同桌偷偷來辦公室找我,跟我說這個男生的書包裡總是裝著一把小刀。因為先入為主的印象,我認為那把刀可能隻是削筆裁紙的工具,完全沒當回事。直到......我偶然看見他手臂上密密麻麻的刀痕。”

宋映禾呼吸一緊,雙手不禁扣住椅子邊緣。

“我很驚慌,決定找他的家長談談。他爸媽早年離婚了,他從小跟媽媽兩個人生活在一起。通過接觸我發現,他媽媽是個掌控欲極其強烈的人,她把兒子當作私有財產,每時每刻都在進行統治、管理和監督。”

宋延頓了頓,聲音仍然平靜:“後來,那個男孩休學了,他媽媽和他一起去接受心理治療。”

他沒繼續講完這個故事的結局。

短暫沉默,待情緒恢複,他看向宋映禾,“怎樣才算了解一個人?說實話,這是個無法計量的問題。我隻能從另一個角度給你建議——怎樣了解一個人?”

“怎樣了解一個人......”宋映禾喃喃低語。

“凡事涉及人,必然繁瑣複雜。將人進行簡單歸類的刻板印象,往往很容易讓我們誤解一個人。因為人是社會性動物,他的行為習慣、思想態度、性格人格,一定是時代背景、社會環境、家庭教育等等因素共同塑造的結果。”

“所以,如果你想了解一個人,就不要想當然地以為‘他就是這樣的’,不要去質問‘他怎麼會變成這樣’,更不要去限製‘他應該是怎樣’,而要不帶偏見和預設地去探究,真實的他是怎樣的?怎樣的經曆造就了現在的他?”

聽完,宋映禾胸中震蕩難平。

他盯著半空中虛無的一點,腦海中那些絲絲縷縷的思緒都被牽扯出來,交織纏繞。

他陷入長久的思考。

宋延將兒子的反應儘收眼底,拍拍他的肩並鼓勵道:“這很難,專業研究人的學者也不能完全做到。也許這是我們一生的課題,不必急於一時。”

-

周一,早自習結束。

顏之遙坐在座位上,覺得自己可能也有點星期一綜合征,她用大拇指揉揉不甚清醒的腦袋。

抬眼瞥見宋映禾在整理講台,看來輪了一圈又到他值日了。

“遙遙,你臉色怎麼這麼白?”李夢路過顏之遙時問道。

“有嗎?”

“有!你皮膚本來是冷白,現在是慘白。”她仔細打量,麵露擔憂,忽地壓低聲音,“例假來了?”

顏之遙搖搖頭,笑說:“可能因為沒吃早飯吧,今天起晚了一點,問題不大。”

“早說啊,我儲物櫃裡多得是零食,等著,我去給你拿點。”李夢正要往教室後方的小屋子走去,上課鈴響起。

顏之遙叫住她,“夢夢不著急,先上課吧,你現在拿出來我也吃不了。”

下課後,顏之遙去教室隔壁的水房接了杯溫水,回來看見桌上多出兩樣東西。

豆沙麵包和純牛奶。

料想是李夢放的,教室裡環視一圈不見她人影。

顏之遙笑了笑,拆開麵包吃兩口。又覺有些奇怪,這兩種食物不都是李夢平時不愛吃的嗎,什麼時候換口味了。

她很快吃完了,感到胃裡舒服許多,心想大概不會再被人說臉色慘白了。

中午,她照例去圖書館自習。

周一和周五,圖書館的學生總是會少一些。她走在四樓的過道上,隨意掃幾眼,視線倏然定在一個背影上。

是自己之前沒留意嗎?他這段時間都坐在這裡?

算了。

她徑直走過那張書桌,很快到達自己的固定座位。

剛坐下,她意識到,宋映禾所在方位幾乎正對著她,他抬頭便能看見她的背影。

彆想了。她煩躁地閉閉眼。

每個人都是自己世界的中心,由此常常產生錯覺,以為自己對彆人來說是特彆的、重要的,以為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備受關注,以為彆人的一舉一動都關乎自己。

實則,全然相反。

這是成長教會她的道理,但最近不知為何,她總是忘卻。

麵對把握之外的事情,她的心情總是如初升高時參加重點班的二對一麵試。等候麵試時,一麵期待著順利進入重點班,另一麵卻隱隱希望麵試因為什麼原因突然被取消。

月考那天被宋映禾撞見之前,她總是懷著這樣的心情。以至於被撞見那一刻,她情緒裡的確有輕鬆乃至慶幸的成分在,類似於“鬆一口氣”。

鬆一口氣,她不必袒露自己、不必經曆得到與失去,他的簡單與皎潔也不必受自己塗染。

昨夜夢多,現在她越強打精神越覺腦袋發沉,索性闔上書隨意丟到一旁,撞落一支筆也沒管,把頭悶在臂彎裡睡過去。

半小時後,發麻的手臂將她喚醒,她緩緩抬頭,拂開臉上的碎發,幾分空茫的眼神落在百葉簾上。

過濾進來的陽光溫暖明亮,她對著桌麵的光點發呆。

過了好一會兒,目光聚焦,遲鈍地發覺這麵遮光簾不知是何時被放下來的。

指尖微動,不小心碰到一支筆,她垂眸看,而後皺了下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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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和十二月的中旬,又分彆進行了兩次月考,難度依舊,偶有超綱。每次考試無異於狂風暴雨席卷博雅樓,風過雨停,“屍橫遍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