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中校園北邊小花園的杜鵑終於開花了，花開正旺的時候，高三迎來了高考百日誓師大會。很快，博雅樓的每間教室前方，都掛起了一百天倒計時的“警鐘”。

整個春末初夏，高三學生都在與時間賽跑，案頭堆疊著一摞摞高如小山的教輔資料，埋首其間，一坐就是日落月升、月隱日現。

日複一日，跑著跑著，抬頭看看周圍，發現一同宣過誓的同伴越來越多不見了蹤影。

到終點前的這最後一百米，一些擁有特長的學生尋得了彆的岔路，也許是捷徑，也許更曲折。一些學生的身體或心理健康出現狀況，選擇按下暫停鍵，或回家休整。一些家境優越的學生接受了父母請來的外援輔導，加班加點......

高考前最後一周，晚自習前短暫的休息時間，顏之遙和宋映禾一同吃完晚飯，走在食堂到博雅樓之間的道路上。

“小花園的杜鵑是不是快謝了。”顏之遙慢悠悠邁著步子。

“嗯，不過我們上個月已經欣賞到它最美的樣子了。”宋映禾指指沿途，“今年的桂花還沒開。”

顏之遙看看兩側碧綠茂密的桂花樹，“今年桂花開的時候，我們已經不在江城了吧，明年杜鵑再開，也看不見了……”

近六年了，從他們入學三中到現在。

宋映禾默了幾秒，側首看她，“你會覺得時間過得快嗎？”

顏之遙想了想，回答：“以前不會，隻覺得每天都是簡單的重複。這一年倒是過得飛快，有時候覺得……我好像踩著一朵雲。”

她看向他，笑意粲然。

來來往往不少學生和老師，認識的、不認識的，二人都沒在意。碰到少數主動打招呼的同學，他們也如常回應。

如今的狀況似乎純粹是順其自然、水到渠成。這學期以來，他們維係著彼此舒適的相處模式，熟稔、習慣、再進一步。逐漸地，在外人麵前，他們不再刻意規避正常的交流和相處。

一切生發由心。高強度的學習節奏下，想抓住那麼一絲間隙、一小塊得以喘息的空間，給彼此的情緒一個開口，給彼此一份陪伴和慰藉。再契合人性不過的簡單需求，為什麼要因為在意彆人的眼光而畏畏縮縮？

他們從未商量過公開不公開的事情，以及被誰誰知道了後果如何如何的預想。因為當他們內心都默認，這絕非一段無法暴露於陽光下的非正常關係時，他們就有了充足的底氣。

對於相熟的同學們，這的確堪稱爆炸性新聞。但是很快，他們從偷偷議論、暗暗觀察到見慣不慣，從八卦不停到每天時間隻夠操心自己。

而閱曆豐富的老師們，知曉了此事也不算太過驚訝。況且，對於每次大小考都考年級第一第二的名校預備生，他們還能有什麼要求呢？現在處於最關鍵的時期，維持現狀是最妥善的處理方式。而平時與學生親近如友的那幾位年輕教師，偶爾在路上撞見他倆，還會投去姨母笑......

博雅樓前的這條路逐漸被淺金色光束鋪滿，是夕陽的餘暉。

落日高高浮在山頭，隱在薄薄的雲層裡，很遠，熱度卻很近。

宋映禾注視天邊，眼裡也落滿金暉，“遙遙，這是我們一起看過的第幾個日落？”

“第九十九個。”顏之遙脫口而出。

他詫異，“我隨便問的，你真數過？”

她笑出聲，“沒有，我隨口猜的。”

“那就當作是第九十九個吧，這樣就記住了。”

也許因為人都傾向於美化自己的記憶，也許因為那段苦日子實在讓人不願重複，當這幫學生們後來再回憶高三時光，早已記不清自己挑燈夜讀、寒窗苦讀的辛苦，隻記得那些他們邂逅的、用眼睛和心記錄下的落日與晚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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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過一道道大小考的關卡，高考這道大關如期而至。

是一個天朗氣清的早晨，高三全體教職員工早早地，在博雅樓大門兩側排列開來，手拿鮮花彩帶、拍手玩具、小喇叭，麵帶振奮笑容，熱烈迎候每一個踏出門準備征戰的學生。

“孩子們，等你們凱旋！”

十二年讀書生涯，在此一役。

顏之遙原本沒太多情緒起伏，對於一直以來都在掌控之中的事情，她一向抱以平常心，也就是這段時間老師們反複在學生耳邊念叨的“心態”。

但人一旦有了期待、目標、希冀之類的想法，就很難不患得患失、顧慮重重。

所以這次，她反常地感受到幾分緊張情緒。

江城的高考考點每年都設立在三中和另一所中學，三中學生在本校考試即可。

學生們站在考場樓外等候，烏泱泱一片，卻異常安靜。

還有不到五分鐘就可以進場。

顏之遙站在三班隊伍之首。鈴聲準時響起，考場入口的封條被撕開，她第一時間向後望去。

在被人群衝散之前，她對上宋映禾的視線，他揚起明朗溫潤的笑容，聲音被距離淹沒。

可她清晰地看見了，“加油。”

考試的時間向來是最不經揮霍的，無聲無息就溜得沒影。

作文最後一個字落筆，顏之遙抬首看眼掛鐘，還剩三分鐘，她開始檢查密封條外填寫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