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見到笙笙,已經是顧明明的升學宴上。笙笙一頭栗色卷發長至肩,顯得活潑可愛。
他試探著問:“笙笙,你還在生我的氣嗎?”
笙笙笑:“怎麼可能,那時候我們都太年輕了,說的話哪能算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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矛盾也許會解開,但心中有道溝壑卻好似怎麼也填不平。又或許是因為他們被此的生活再無什麼交集,畢業之後,他們便再不複少年時的親密無間。
2015年,阮餘恩從自動化係本科畢業,考研到濱南大學,攻讀智能機器人方向的碩士研究生。笙笙從新城大學藝術係畢業,沒有選擇繼續深造,而是在北京找了一份工作,開始做自己的畫集。
屬於他們各自的、與彼此不相關的人生好像就這樣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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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季的上海,夏日的餘威仍籠罩著城市。阮餘恩從實驗室出來,看見教學樓前的易拉寶海報,一時興起,走進了一樓的展廳。
這是一個設計學部的學生作品展,展廳的牆上懸掛著各類結構或效果展示圖,圖紙下方還有模型或沙盤展示。其中一個沙盤吸引了他的注意,那是一個關於舊城區改造的設計方案,方案效果下方用於演示的沙盤製作精美,甚至連房屋上的舊汙漬都逼真還原。阮餘恩不由得俯下身仔細欣賞,正在這時,耳邊響起一道女聲:“這是可以開燈的。”
阮餘恩抬起頭,見一個留著齊耳短發的女生彎下腰,撥動了沙盤上某個按扭,整個模型一下就亮了起來。
“哇,真漂亮。”阮餘恩由衷讚歎。
女生說:“謝謝,這是我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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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齊耳短發的女生介紹自己名叫謝文萱,是城鄉規劃專業的大四學生,目前已經保研本校。看到阮餘恩這麼欣賞自己的自己的作品,她顯得很高興。
“我在這站了有一會兒了,很少有人像你看得那麼仔細的。”
“所以他們來看的時候,你也不會為他們開燈,是嗎?”
阮餘恩笑問。
謝文萱愣了一會兒,旋即笑道:“是的。其實沒有燈也能看得很清楚。隻是開了燈可能更好看而已。”
她彎腰把燈關了又開,以驗證她方才說的話。
“我的老師說燈光的設計太多餘,對於這件作品來說是無用的,但我還是想保留它,因為美本身就是無用的,不是嗎?”
她站直了身,一雙明亮的眼睛望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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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故事便按照尋常故事腳本那樣發展,請吃飯,看電影、壓馬路。她送他香水,他回贈以玫瑰。坐在西餐廳裡吃牛排,聽她講童年時遊覽歐洲的經曆,阮餘恩的目光卻隔著落地玻璃窗,落在了燈火璀璨的黃浦江。
吃完飯,兩人走出餐廳,在她走上前想要牽住他的手的時候,阮餘恩卻後退一步,在對方詫異的目光中,從口袋裡掏出了原封不動的香水,遞還給她。
“就到此為至吧,我不能再耽誤你的時間了。”
謝文萱伸手接過香水,遲疑了一會兒,才問:“你確定?”
她得到的答複是點頭。
“好吧,很遺憾。你的玫瑰花我不能還你了,它們已經枯萎了。”
謝文萱把香水放進手提包裡,聳了聳肩,笑著對他說:“還有件事忘了說,我的設計方案獲獎了。不管怎麼說,還是很謝謝你,你是它的伯樂。”
不能走到結尾,那就讓回憶停在美好的最初。
送謝文萱坐上了出租車後,阮餘恩獨自漫步在夜晚的街道。已是初冬,街上的行人都戴上了圍巾或兜帽,他抬頭看,燈光跳動的高樓將天空切割成一小塊,像蛋糕的切角。
他想起很多年前,或許也是一個尋常的夜晚,他站在燈光昏暗的八樓樓頂,眺望遠處高樓林立的城市,怎麼一轉眼,卻發現已走到其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