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開春的時候,森鷗外撿到一隻貓。
要說是撿也不完全準確,畢竟那隻貓是被他縱容著偷了診所幾天藥品,然後被他圍追截堵在診所裡的。
森鷗外是個窮困潦倒的小醫生,在橫濱的貧民街開著一家小小的黑診所。 這家診所的藥品實在是不多,少了哪怕是一卷紗布都非常顯眼。
偷就偷吧,這一點藥品換一個高明的小偷的人情是值當的。??
他盤算著等到哪天稍微空閒點,把這位沒禮貌的病人堵個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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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除夕剛過森鷗外就發現事情不對勁了,按照這位傷者偷繃帶的量和頻次來看,大傷止不住血,小傷沒必要使用的繃帶需求。
哪怕是小孩子呢,這個量也顯得太少了。
他那點少的可憐的好奇心難得地被勾起來了。
彼時的森鷗外正是一個中年男子,和老朋友因為理念不合而分道揚鑣,失去了自己心愛的與謝野,自己診所也入不敷出淪落到吃泡麵的地步。沒有重要的人要見,胡子懶得刮,越發像一個妻離子散的中年男人。
眼下原計劃被擱置,還沒有彆的事情需要他這位小醫生去處理,這幾夜就躲在診所的角落裡,準備會會這位小偷先生。
是夜。
一個小小的身影熟練切斷靈活地從排風扇小小的縫隙潛入,森鷗外聽到那輕微的動靜猛地驚醒,借著月光才堪堪看清那究竟是什麼。
一隻黑貓。
與尋常黑貓不同,這隻貓有一隻鳶色的眼睛。用一隻來形容,是因為它的另外一隻眼睛上纏著有些臟的繃帶。
森鷗外想,他的小診所裡應該沒有什麼值得貓追求的東西,冰箱裡沒有一點葷腥,他厭惡的老鼠更加是一隻都沒有。
這隻小偷貓叼起了一卷繃帶就準備照著原路逃跑。
來不及思索,森鷗外“啪”地一下把燈和排風扇都打開了。
黑色的貓愣了一下,最後竟然選擇站在診療桌上不動了。
它叼著那卷繃帶,靜靜地看著森鷗外向他走來。
“你還真不像是一隻貓呢。”
醫生試探性地伸出手,放在他的鼻子前。不出意外地發現黑貓沒有像其他貓一樣嗅聞他的手。
這很難得。
常年散發著消毒水氣味的衣物和袖口藏匿的手術刀散發的殺意,不論哪一個都能輕易地嚇跑一隻貓。
處於生的本能和對死的厭惡。
它,不,他是相當奇特的貓。
缺乏麵對危險逃跑的本能,對外界事物沒有好奇心與探知欲。這基本指向了一件事。
它對生存沒有興趣。
這實在是太像一個人了。
考慮了一下必須疫苗的費用後,森鷗外做出了一個決定。
他說:“你偷了我的繃帶,那就給我打工補償吧。”
黑貓露在外的那隻鳶色的眼睛望著他,輕輕地“喵”了一聲。
春去秋來,森鷗外仍然不刮胡子,還穿著那身洗了再洗、布料已經變得有些輕薄的白大褂。
森醫生還是那個醫生,用藥精準地不肯浪費絲毫,允許賒賬但絕不肯降低在這條街可以稱之為高昂的診療費。
唯一的不同大概是,他養了一隻貓。
得益於太宰,這個充斥著血腥與腐爛味道的診所終於有了一絲煙火氣。
醫生自己依然有一頓沒一頓地吃著飯,偶爾也還是吃泡麵對付過去。但他專門買了個鍋,專門給名為太宰治的黑貓蒸些在港口城市的貧民街有些奢侈的魚蝦蟹。
不得不承認的是,太宰是一隻優秀的貓,至少在處理老鼠這方麵。自從養了太宰以後,森鷗外再也沒有擔心過診所附近的老鼠出現。
作為一個醫者而言,森鷗外最為擔心的就是鼠疫的爆發;作為港口城市的市民而言,他十分厭惡會啃食貨物或者攜帶病菌的老鼠。
太宰是一隻聰明的過了頭的貓。
再狡猾的鼠群都會被他一口咬住然後帶回整整齊齊地碼在診所後麵的下水道口旁。
森醫生麵不改色地將老鼠屍體處理乾淨,對著吃他家飯的貓說,“今天吃蟹肉罐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