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下的軀體溫暖而柔軟,一點不像看上去那麼硬邦邦,更讓人無法想象就是這樣的身體遭到那麼猛烈的撞擊後,還能毫發無損。
他的腹部跟隨著呼吸一起一伏,陶初然能夠清晰地感受到這具身體裡蓬勃的生命力——這樣的生命力可能是由很多的個體組成的。
在陶初然看不到的角落裡,少年的指尖動了動,難耐地在地板上刮出了一絲痕跡。
就著這個姿勢等了一會兒,對方還是什麼反應也沒有。陶初然鬆了口氣,遺憾地把手收了回來。可是就在指尖馬上就要離開的時候,她一把被人抓住了。
另一雙更有力的手強勢地裹挾著她的手,往自己身上帶——
他的臉上帶著初生的單純,瞳孔中流露出一絲疑惑,或許還有一點點的委屈和不滿:“怎麼不繼續了?”
陶初然猝不及防直麵熱情的臣民,立刻被嚇得社恐發作。她感受到手下的觸感變得細膩起來,少年的身體從溫暖變得燥熱,唯有抓住她的手牢不可破,任憑她如何掙紮也無濟於事。
最後那隻手停留在胸口處。胸膛之下,是一顆跳得越來越快的心臟。
兩顆心跳動的頻率漸漸趨同,陶初然另一隻手撐著眩暈的頭,她根本不敢抬頭,也看不到對方橙紅色的瞳孔溢滿了癡迷,仿佛除了她之外一切都不再重要,愛意如同水一樣流淌不絕,讓人望之心驚。
“怎麼了?”他一隻手仍抓住陶初然不鬆開,另一隻手則支撐起半個身子,靠近了陶初然,以極低的姿態觀察她,“是哪裡不舒服?”
因為距離過近,陶初然能夠感受到他迎麵而來的氣息,其中隱約傳來某種似曾相識的香氣。淡淡的香味並不刺鼻,但潤物無聲,帶著古樸沉鬱的意境,莫名讓人心情平靜。不知為何陶初然鎮定了一些,她的心跳減慢了,也能夠繼續控製自己的身體,可心中的恐懼卻並不減弱。
“放開。”她說。
也許是出逃以後交流漸漸變多,陶初然越來越習慣說話,現在說兩三個字表達一下自己的心情,對她來說也算是輕車熟路了。
對方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她為何如此,戀戀不舍地鬆開了手,卻在兩隻手完全分開之前又勾住了她的手指,放在嘴邊落下了一個蜻蜓點水般的吻。
“對不起。”他低落地說,垂下了眸子,遮掩了眼中的光芒。
如芒刺在背的感受裹挾了身體,陶初然猛地抽回手,不著痕跡地用衣角蹭了蹭手背。
她的掌心也沾染了幾縷對方手上快要乾掉的血液,一並抹在比夜色還濃重的黑袍上,無人察覺。
少年沒有再阻攔她。他意識到他似乎做錯了什麼事情。
陶初然撐直了手臂打算站起來,但剛剛受驚的身體卻不太聽使喚,向後踉蹌了一下。
少年下意識伸出手來想要扶她,卻見她毫不猶豫地躲開了,並且掙紮著往後又蹭了幾步。
其實他是完全可以抓住她的。但是她不願意,避之不及的態度讓他的心都要碎了。
“對不起。”他的頭快要垂進地裡,懨懨地又一次道歉,“我是新生者,什麼也不懂。如果我哪裡做錯了,你告訴我吧,我會改的。”
陶初然沉默不語。這種情況無論回答什麼都正中對方下懷,她已經很有經驗。
比起這個,她更在意數據。小普已經接收了命令,替她再次檢測對方的身體狀況,一會兒報告就要出來了。
而少年卻誤解了她的意思,認為她不願原諒。想了想,他隨手揪下了發尾的一片葉子,葉片邊緣隨著他的心意變得越發鋒利,像一把剛磨好的小刀。
然後他又眼都不眨地折斷了自己的一根手指,離開本體後,它恢複了原來樹枝的樣子。用葉片削好樹枝,他用這些製作了一把簡易的匕首。
眨眼之間凶器就完成了。少年在地上跪好,手上已經乾涸的鮮血又一次鮮活起來。他把那隻難看的手背在身後,完好的手托舉著匕首,送到陶初然麵前。
他的姿態卑微,低位讓他隻能仰視,但他的目光卻不曾移開。
“你殺了我吧。”
他認真地說。
陶初然一聽這話就知道大事不妙,她不由自主往後退了兩步,拒絕應對這要死要活的複雜局麵。
然而這樣的舉動又繼續刺激到對方,少年的語氣變得有些急切——
“我應該是讓你不開心了,如果討厭我的話就殺了我吧?”
他不知道哪裡錯了,但是讓她不開心了一定是他的錯。
如果被她殺死……似乎也是一件很開心的事情。
她殺了他,他們兩個就都開心了。少年直白地想。他的本能告訴他,他為她而生,自然也應為她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