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知到鑰匙的所發出的靈力,山崖中霧氣上湧,幻境驟然開啟。
沈妄的麵上還染著怔然之色。
那道縱身躍下的身影好似還在眼前,身影將落時,衣角掠過指節的觸感也似乎仍留在他的手上。
他沒能拉住她。
他又一次沒能拉住她,又一次眼睜睜的,看著她跌落下去。
周禮撫過腕上的傷口。
顏渺以宗門弟子的命迫使他開啟徊生境時,他的確慌亂了一瞬。
可沈妄顯然比他更急一步,千鈞之際以劍傷他,用他的血喚醒鑰匙,打開了幻境。
至於為什麼是他的血……周禮撫一下眼上黑練,有些不解的問道:“沈妄,你……怕疼?”
沈妄抬眼看他。
長劍歸鞘,他麵上的怔然之色已經褪下,指尖的靈力複又湧動起來。
沈妄的眸光更冰冷了幾分,壓滿沉鬱的眼中泛起戾氣。
“周既明。”
他的聲音比目光還要冷些,所答非問,“想給我師姐祭酒,憑你也配?”
虛刃驟然凝結,攜風帶霜,徑直朝周禮刺去。
周禮立在原地。
他未出手,似乎篤定了沈妄不會下殺手一樣,任刃風掠動衣袂,眼上黑練高高向後揚起。
刃光懸停在眼前,周禮不慌不忙撫平黑練:“沈妄,你修魔後舍棄劍骨,體內沒有靈骨可護靈脈,又如此戾氣不收,遲早傷及己身。”
隻是周禮的雙眼終究無法視物,沒能瞧見話音落時,沈妄麵上忽變的神色。
他隻聽到沈妄散在風裡的一句輕語:“是嗎?”
虛刃綻成碎片,染滿殺意的霜霧席卷而過,直朝一眾弟子而去。
“沈妄!”
符印與霜霧中的虛刃碎片相撞,一向沉著的周禮終於顯出失態的模樣。
沈妄向前兩步,衣袍隨風蕩起。
他看著匆匆攔下虛刃的周禮,掌心的靈力翻卷不休。
周禮的衣擺翻卷又落下,碎裂開的虛刃擊中他的左肩,他抬首,道:“沈妄,他們年歲尚小,你豈能?”
沈妄的麵上掛著笑,一雙昳麗的眉眼彎起,映著頑劣的天真:“我本也非是想對他們出手。”
血幾乎洇濕了周禮的一整隻衣袖,順著手腕淌下,流過方才被長劍劃出的那一道淺傷。
血水蔓延至指骨,從指縫滲出,隨著指尖的顫抖滴落到地上,洇作一小灘。
沈妄的招式之中,最為狠戾的一式虛刃也同被周禮擋下了。
他的腰腹處顯出一道深長的傷,刃光渙散,鮮血自虛刃埋入過的空洞流淌不止。
血染過衣袍,周禮示意身後弟子將劍收回鞘中。
他隻身攔在一眾弟子身前,看一眼中蠱弟子,又轉向沈妄:“可你想殺了他,那一式不是虛手。”
沈妄好整以暇的看著他:“是啊,我早已不是宗門的人,殺誰又如何?他禦劍傷人,按照宗門判罰,該是死罪。”
周禮的右手結著將起的印陣,禦符的左手略有些顫抖:“他身上中了蠱,若他有罪,宗門自會判罰。不該由你我二人來決定他的生死。”
沈妄的眼睫輕輕顫動,眼底是一片化不開的寒。
他的嗓音也被寒意浸染了,像是初冬時節浮飛的雪絮:“周既明,你的慈悲心腸肯給他,五年前,卻不願放過我師姐嗎?”
話音落,他周身的靈力肆虐而動,刃光疊作滔天的網,呼嘯著朝周禮襲去。
周禮攏起印陣,抬手之間,一道符印徑直飛過去。
虛刃倏然停在半空。
沈妄目光一凜,抬手,硬生生接下那道符印。
符印上附著周禮的靈力,沈妄被灼得後退一步,掌心燃起一團火。
他的指節開始泛白,握緊符印的手頃刻淌出大片的血。
鮮血順著風吹拂到他的衣袖,衣衫卻未沾染上一星半點。
沈妄看向那團才熄的火,眼底的戾氣竟較方才收攏幾分。
他平息著仍在湧動的靈力,攤開手,鮮血滴答淌落一地。
沈妄的掌心灼傷出焦黑之色,傷口撕裂處深可見骨,鮮血不斷溢出,皮肉翻卷而起。
可那其中,卻躺著一條用靈力護住的紅線。
紅線從中斷開,上麵打了一隻文昌結,乾乾淨淨,絲毫沒有被鮮血所染。
沈妄抬眼,壓下嗓音中的顫抖:“成交了,換他一命。”
“這不是籌碼。”
周禮收攏符印,“你什麼時候知道是她?”
沈妄低聲笑了。
他緩緩走到懸崖邊,手中的珠玉再次發出赤色的光亮,霧氣遮攏天日。
“周既明。”
縱身躍下之際,沈妄看向周禮染滿鮮血的左手。
他的嗓音輕飄飄的,隨著下墜帶起的風一同落在人耳畔。
“五年了,你這隻被我打碎的掌骨,似乎還是沒能徹底好起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