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傳來一聲喚,顏渺脖頸一僵,緩緩轉回頭去。
沈妄正立在上一級石階等她。
臨行時,他已換下那身染了血的白袍,如今同她一樣,穿了一身淩泉宗的袍服。
晨風吹動他發上的煙青色束帶微蕩,連帶著他束起的發一同覆在前襟。
他的麵容雖遭換形術掩蓋過,眼睛卻仍是那一雙,瞳仁中映出枝葉抖下的零落光影。
他輕聲喚過顏渺,目光在觸及她身後的守衛弟子時陡然一冷。
顏渺將他的模樣看在眼裡,依稀想起過去時候他們在宗門時候的樣子,不禁朝他綻開一個笑。
“就來了。”
她幾步並作一步,重新跟上去,輕聲笑道,像極了許多年前同他調笑:“怎麼,你不想讓我叫他師兄啊?”
沈妄撇過頭去不看她,小聲道:“莫說師姐現已不在宗門,便是從前,按照師姐的輩分,那弟子怕是也要叫你一聲師叔才對,師姐卻隨便……”
見他越說越小聲,顏渺側頭瞧他,曲著指節敲他的肩膀:“那怎麼辦啊,今時不同往日,現在連見到小周讓都要拜禮的,忍一忍吧。”
沈妄指節微蜷:“師姐,我不是在說這個。”
顏渺眨眨眼:“那是什麼?”
“你們兩個,帶你們來南嶺墟,光帶著嘴來,腿腳忘在宗門了是不是?趕緊給我滾上來。”
發頂傳來淩雨時隱含著躁意的一聲喚,顏渺匆匆跟上,不忘扯一扯沈妄的衣袖:“她好凶,快跟上。”
同遭南嶺墟繁複的禮法熏染多年,周讓的言行向周禮靠攏許多,性子卻終究少幾分彎繞。
他不同淩雨時兜圈,直接帶人去了圄犴司。
圄犴司與雲浮宗的刑隱司並立,皆是宗門關押惡徒之所,禁製森嚴之地。
圄犴司外的石壁上刻有窮奇,顏渺悄聲打量過,周禮的確在此又下過一道禁製。
周讓停下腳步,看一眼身後跟隨的二人。
顏渺識趣退後:“掌事且放心,我與師弟會在外等候。”
“南嶺墟教習心法是中洲之首,你們兩個入師門太晚,到現在連髓珠都未築全,早該來此修習。”
淩雨時看一眼周讓,再瞧向顏渺,為她鋪了個台階,“他們二人不便進去,還要勞煩你派人,帶我這兩個不爭氣的小徒到教習心法的地方觀瞻一番。”
“不勞煩的,淩師姐不必如此客氣。”
周讓點點頭,對身側弟子道,“帶這二位師弟師妹到思虔閣去。”
顏渺裝樣作揖:“多謝掌事。”
南嶺墟的地勢依風水而建,前往思虔閣的一路上要繞過九道回廊。
多年未走南嶺墟的路,顏渺才隨那弟子繞過四道,頭已有些發暈。
走上第五道回廊,顏渺開口喚住那弟子:“師兄。”
弟子回首:“師妹可是有什麼事?”
顏渺打量過周遭:“聽聞南嶺墟有九道回廊,教授心法的思虔閣在第九道,現在這道是什麼?”
弟子應聲:“是犯過宗門戒律後,閉門自省的思存堂。”
“原來是思存堂。”
顏渺眸光深深,從袖中抽拽出一張符紙來,“我忽而想起,近日得了張符紙,師兄在南嶺墟幾載,可否幫忙看過,上麵畫的是什麼意思?”
符紙同在幻境中給過賀勉懷的那張很像,上麵落滿金箔,繪著一道不知名的符印。
弟子走近細巧,瞳孔微縮:“這符紙,是宗主所繪的……師妹你……”
他還未說完話,顏渺抬手起落,一記手刀砍下去。
那弟子噤了聲。
不等顏渺伸手,沈妄已扶住他:“師姐慣愛用符印的,今日為何沒用?”
“我會的那點符篆之術實在不夠他們看的。”
顏渺扯了扯他的衣袖,“這邊,再右轉,思存堂平日不會有人來,把他放在那裡,等他自己醒來就是。”
沈妄拖著那弟子跨過思存堂的門檻:“師姐還是對這裡很熟悉。”
顏渺看一眼他:“是啊。”
他們在南嶺墟修習心法的時候,曾同被罰入思存堂思過。
顏渺記的清楚,傳授心法的掌教留下課業,命弟子以靈骨集四方靈力共同灌注起一株祈靈花。
好巧不巧,她與沈妄分作一組。
顏渺才催著小花綻開,沈妄一指點上,靈力呼嘯,小花頃刻枯萎。
南嶺墟沒有趁手的家夥,二人提著木劍到庭院,你來我往間木刃相撞,打得昏天暗地。
淩雨時與周禮得了消息,匆忙趕來勸架。
顏渺的劍風掃破周禮的袍袖,在他的手臂上剮蹭出一道青紫的印,沈妄手中劍柄磕在淩雨時肩頭,直將人打翻在地。
淩雨時的腰佩稀裡嘩啦碎了一地,一片清脆聲響中,顏渺如夢初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