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渺抬起頭,垂下的長發遮住一半麵容,隻露出蒼白尖瘦的下頜。
“是你來啦。”
“還未定罪,他們怎麼能將你關到刑隱司,還這樣待你?”
煙青色的衣擺染上血水,少年幾步衝至她身前。
他的眼眶已然發紅,“我得了父親應允,代他前來議事。千宗主既然不管此事,便由我來管,我現在就帶你走。”
顏渺仰起頭來。
垂下的長發礙事,於是她說:“沈妄,我看不清你了。”
沈妄指尖顫抖著撫上她頰側。
長發被撥至耳側,露出慘白的一張臉。
顏渺看著他,緩緩開口:“沈妄,我走不出去了。”
她背後存著一道血肉模糊的空洞,最深的那一道傷口下,是帶血的骨。
她右手的經脈已儘數廢去,劍骨亦被抽走,此後再不能修劍術,再無法禦骨劍了。
靈力輕柔湧動在周身,顏渺的疼痛消散下許多。
記憶交織錯亂,她睜開眼,卻隻能看清楚一道虛影。
於是她試探性的喚了一聲:“沈妄。”
耳畔的空洞將他的名字吞噬進去,連她自己也聽不清楚。
“師姐。”
可她清晰的聽見了他的應答。
“師姐,我在。”
靈力源源不斷的湧入她的身體中,拚命修繕著她近乎殘破的心脈。
聽到沈妄的應答,顏渺的心似乎終於托到了底,合上眼,緩緩睡去了。
醒來已經是深夜。
顏渺的眼前模糊一片,耳畔也聽不到聲響。
她循著記憶伸手向懷中。
做過千百次的動作會形成記憶,她自小布包中取了顆糖丸塞到口中。
五感一點點恢複,隨之一齊恢複的,還有一股鑽心的疼痛。
顏渺眼睫一顫。
她循著光亮望去,倚坐在旁側的單薄人影正借著燭光擺弄著什麼東西。
屋內昏暗,卻似乎是怕擾了她,燭火隻燃了那一盞。
燭火將人的側臉恍惚映亮一瞬,察覺到她醒來,沈妄收攏指節,幾步走至她床畔:“師姐,你醒了……”
顏渺側頭看他。
青年看向她的眼瞳發亮,唇色卻慘白,被燭火一照,像個死人。
顏渺忽而笑了。
胸口的傷處被這一笑牽動,又是一痛,隻是痛意不再如方才那樣明顯。
看著沈妄愈發蒼白的唇,顏渺輕哼一聲,試探著開口。
睡了許久,她的嗓音還有些發啞:“你怎麼回事……怎麼比我還像個死人啊?”
沈妄伏在她身側,眼眶發紅:“師姐不要說笑了,也不要說死這樣的話好不好……我真的很怕,很擔心師姐。”
眼前人的身影逐漸與記憶中的重疊在一起,顏渺輕輕眨眼。
“我逗逗你啊,看你這幅模樣,麵色太差了。”
顏渺指節微曲著戳一戳他的手腕,看著他顯出些血色的臉頰,“現在好多了,這樣好看。”
沈妄的頰側更紅了些,目光躲閃一瞬:“師姐既然醒了,等到天亮些,我們就啟程去靈苧穀。”
顏渺撫上心口,觸到微震的胸腔:“我現在這樣還不算好嗎?”
沈妄搖頭;“不算,師姐的心脈傷過,雖已無性命之危,但怎麼也要元織看過才算無事。”
顏渺沒有固執下去,問他:“楚師……楚挽朝呢?”
沈妄:“師姐為他擋了一刀,他不會死,隻是他的意識在幻境中消磨多年,若想問出些什麼,還需讓元織為他施針一試。”
“周禮如今正想辦法剝離他身上的蠱蟲,好帶他一同到靈苧穀去。”
顏渺歎出一口氣。
淩泉宗內留有與當年與蘇南齊勾結過的臥底,此事她一早便知。
她隻是沒想到,這個人會是楚挽朝。
好在楚挽朝如今還活著,總歸存有一段記憶可供他們知曉。
見她沉默,沈妄伸出手,修長的指節在她的眼前晃過:“師姐在想什麼?”
顏渺回過神:“我在想,周禮所說的鏡虛陣……對了,你知不知道,周禮的眼睛是怎麼回事?”
沈妄搖頭,語氣有些懨懨的:“不知,我隻知他鏡虛陣大成後,雙眼就無法視物了”
顏渺皺眉,繼續沉到思緒裡去。
沈妄扯一扯她的衣袖,指節繞過她散下的發尾:“師姐。”
顏渺:“啊?”
沈妄的眼睛粘在她身上:“我在這裡。”
顏渺眼睫微抬,對上他望來的目光:“我知道啊。”
沈妄的嗓音中染了些許執拗:“我在這裡,你不要總是想彆人好不好?”
顏渺一時失笑:“你就在我眼前,我眼睛看著你,心裡也要想著你嗎?”
沈妄點點頭,理直氣壯:“那樣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