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與程掌事共事多年,更知我與楚挽朝關係甚篤,留了他二人性命,又怕我傷心,未將此事告知於我。”
顏渺心下一顫。
可之後,那二人卻未死心,更聯合魔修裡應外合,逃出囚牢,重傷於淩宗主。
“或許是顧念師徒情誼,程掌事想下殺手時,楚挽朝替他擋了那一劍。”
淩雨時的嗓音依舊平靜,隻像是在訴說著一個故事,“也正是那時候,我趕到禁地,殺了他。”
折晷開刃,淩雨時殺了楚挽朝,又殺了程掌事。一息之間,淩泉宗宗主重傷,宗門首徒與掌事相繼死去,宗門上下,隻有淩雨時能接過這個擔子。
顏渺幾乎已知道了她接下來要說的話。
“我怕宗門動蕩,便對外稱父親閉關養傷,再將他帶到聆泉山後,他閒暇時總喜歡去的地方。”
淩雨時麵色不變,放在顏渺掌心裡的指節卻開始顫抖。
“我在那裡埋葬了他。”
“他的墓就在我母親的墓旁……我甚至沒有辦法替他立碑。”
顫抖順著指節蔓延到肩膀,顏渺握緊她的手;“淩寒,你想哭一哭嗎?”
話音未落,淩雨時已將頭埋在她肩上:“你不是總不想讓我哭嗎,你最不會哄人了。”
肩上的衣衫濡濕一片,顏渺失笑:“是啊,我最不會哄人了,所以你就哭一會兒,可彆哭太久。”
淩雨時哭的更凶了。
“渺渺,所以我一定要殺了他。”
顏渺揉一揉她的腦袋,將她的發尾捧在手中:“好,好。”
“可是渺渺,我一直不敢說,當初我選擇習刀,起因隻是楚挽朝送過我的,那柄用作玩鬨的木刀。”
淩雨時嗚咽道,“正因如此,我如今每每用刀,都會唾棄當年任性的自己,我早該聽父親的話,該與你一同修習劍法,到舟山時該好好跟著千宗主……”
提及到千瑜,淩雨時沒有繼續說下去。
“不是的,淩寒。”
顏渺直起身體。
“你身有習刀的天賦,亦有一身絕佳的靈骨,當時在契骨之地,更能與折晷這樣的骨刀結契。”
她握著淩雨時的手,“便是折晷還未開刃時,你的刀法在中洲的刀修中也已是絕無僅有。”
朝陽初升,窗外是透亮的天光。
日光流淌而入,層層覆在顏渺的身上,落在她染著病態的臉上,融進她的眼睛裡。
她的語氣像是哄小孩子那樣,卻異常堅定:“淩小少主已是中洲最厲害的刀修,所以你看呀,你習刀從來都不是因為誰。”
屋內的哭聲更大了些,沈妄才走至窗邊的腳頓了一頓。
他端著盛藥的木托盤,順著半開的窗子望進去。
當年失去劍骨,顏渺修習魔道,修為一日千丈,更在修魔的第二年結嬰。
到如今,她的麵容也同當年沒什麼變化,縱然如今身無靈骨,修為幾乎散儘,她的麵色儘顯蒼白,眼瞳卻晶亮。
她還是如當年那般……耀眼又漂亮。
像是她天生就該如此,天生就該縱情春風,該昭昭而懸,做那個,他可望不可及的太陽。
像是……他曾日夜輾轉夢繞魂牽,想藏起來偷偷擁有的,隻能照著他一個人的太陽。
胸腔中一起一伏,震痛之餘,他聽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淩雨時離開後,屋內重又安靜下來。
顏渺朝後倚著身子,道:“進來吧。”
沈妄推門走入:“藥有些涼,師姐等一等,我再去熱。”
顏渺:“你在外麵站了許久?”
沈妄點頭:“我見師姐在安慰淩雨時,怕打擾了師姐,便一直在外麵等著師姐想起我。”
“想著你呢。”
見他賣乖,顏渺笑著端詳過他的臉,“你的麵色怎麼還是這樣差?”
“師姐在擔心我。”
沈妄放下木托盤,眼睛彎彎,“許是消耗了點靈力,不礙事的。”
顏渺不信他的話。
放在平時,將愈合的小傷沈妄都恨不能捧至她眼前討她吹一吹,此時反倒將話說的輕巧。
顏渺看著他:“不打算對我說實話?”
沈妄的目光躲閃一下,沒一會兒又迎上來:“我沒有想要騙師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