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 “這世道不公,你要好好活著。”……(2 / 2)

她是不幸被殺掉的其中之一。

第二日,老太太與舊日閨中密友遊湖去了,柳漣漪貼著臉皮上前陪著。

今日不用去堂屋吃飯,又正逢前幾日探親的宋嬤嬤回來,沈皎趕緊讓嬤嬤做了一大桌餐。

西湖牛肉羹,紅嘴綠鶯鴿,鮮蝦蹄子膾、南鯉魚膾、油爆大閘蟹、紅燒肘子,酒蒸鮒魚、炒鱔、桃酥。

沈皎搓手迫不及待,準備大飽口福。

小滿又端上一盤餐,愁眉苦臉,咂著嘴道:“那陸阿悲也太可憐了,我今兒個瞧見,他膝蓋都磨出血,沾得石子地上到處是血。”

沈皎伸向桃酥的手一頓,嗐,陸阿悲這娃,確實苦。

掐著日子,還得等到明晚才能解脫。

也罷,主仆一場,沈皎眼神動容,她端起盤子道:

“小滿,你帶幾塊桃酥過去,記得趁沈治的人不在,偷偷扔在旁邊就行,彆被陸阿悲發現是我們扔的。”

小滿不知為何是偷偷的,但小姐之令,隻管照做。

第三日,京城迎來第一場雪,屋外小雪飄零,飄飄悠悠落下。

文人墨客道亂瓊碎玉,皆踏雪尋梅,曲水流觴。

沈皎沒那好興致,她隻知下雪——冷。

於是早早讓小滿關門,裹緊棉被睡下,睡前她突然想起,今晚的陸之慈終於可以解脫。

嗐,美人姐姐的溫柔軟榻,熱水暖茶悉心照顧,真是便宜陸之慈那小子了。

第四日,雪漸漸下大,先是鵝毛大雪,再是暴雪狂舞。

屋內燭火搖晃,沈皎懷裡抱著鎏金梅花小暖爐,坐在羅漢床上看話本子。

小滿往碳爐中又加上幾塊碳,兩條眉緊皺,歎息道。

“這麼大的雪,也不知道那陸阿悲受得了嗎。”

沈皎翻了一頁紙,慢悠悠一句,“陸阿悲不是起來了麼。”

小滿抬頭疑惑,“沒有啊,我一個時辰前逃回來,還見陸阿悲跪著撿米呢。”

“什麼!”沈皎驟然抬眉,“我大姐沈離月呢。”

“大小姐,聽說大小姐正在趕製給老太太的壽辰禮,聽說已有兩日未出門了。”

沈皎扶額,她忘了這茬。

沈離月沒有重生,她現在隻是十七歲沒有那麼多城府的沈離月,沒有城府不急著報仇的沈離月每天乾啥,琴棋書畫,女工舞蹈,凡是能在屋中解決的,就絕不出去。

美名其曰,修身養性。

按係統的話來說,是資深宅女。

沈皎趕緊合上話本子,在小滿的驚呼中打開房門。

霎那間,狂風急嘯,卷起千堆雪,那風如刀般直撲廊簷,破開門簾,劈得人臉生疼。

屋外冷風橫掃,雪下得看不清路,油紙傘根本不管用,瞬間便竹柄便折斷。

沈皎隻好披上厚厚的鬥篷,抱著盞燈籠負著暴雪前行。

沈皎跑得很快,待小滿一手扛著火爐,一手持兩把傘出門時,人已經不見蹤影。

月無,雪中少女一手捂臉擋風,一手抱著燈籠。

她不停祈禱,陸之慈,你可千萬彆死啊。

四周寂靜,借著園中燈籠,沈皎隱隱看見,大雪紛飛,冰天雪地之中躺著個人。

茫茫白雪覆蓋滿地鮮血,少年蜷縮在地上一動不動,沈皎連忙跑過去摔在地上,手背擦出血,但寒冷的加持下並未感到疼痛。

她凍得紅腫的手拍去少年身上的白雪,一根手指顫抖地抵在少年鼻尖。

在感受到微弱的呼吸鼻息時,沈皎這才呼了一口氣,一路壓得沉沉的石頭總算落地。

這小子真是福大命大,四天,整整四天啊,她深怕他熬不過去死了。

陸阿悲兩頰凍得發紫,眼尾處沾著鮮血。衣裳雖是加絨的,但抵不過惡劣寒冷的暴雪。

沈皎深怕他下一眼就咽氣,於是解下自己的銀狐毛披風蓋在他的身上。

她抬起少年精瘦的手臂,掛在自個人更瘦小的脖頸上,還有十幾日才及笄的小姑娘,背著個十六歲的少年。

寒風凜冽,衣袂翻飛作響,小小繡花鞋踩在厚雪上發出清脆塌陷聲。

陸阿悲仿若回到寒冷的地窖,他記得有一年冰凍,僅一件已不合年紀些許緊身的衣裳煎熬度過寒冬,手腳生起凍瘡,其實他年年都生,隻是那年格外得痛。

他恍若又回到阿娘生氣時,瘋阿娘發病時,會拿鞭子,帶著荊棘尖刺的,濺起汙水,狠狠地抽他。抽出血,抽出猙獰的傷疤,一遍遍問,“為什麼拋棄我。”

為什麼拋棄我,陸阿悲也想不通。

他生來便是被人拋棄的,但在黑暗陰冷裡呆久的人是會麻痹的,他順應命運,順應風將他這片枯葉吹入渠溝。

可漸漸,他好像聞到了忍冬花的氣息,好像春天來了,地窖開始回暖。

真好。

“陸阿悲,你給我挺住。”

沈皎察覺到身上的人生命逐漸凋零,大雪紛飛,碎瓊間,少女鼻息沉重。

“陸阿悲,這世道不公,你要好好活著,活給天道看!”

少年沾著雪花的睫毛顫動,風雪亂舞間,他好像看見一個小小的腦袋,一道微弱的光指引前行。

緊接著朦朧,朦朧到模糊又陷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