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雲 崇秀從懷中掏出一張薄絹,展平攤……(1 / 2)

異界(正章) 上弦弓張 6172 字 11個月前

夜色凝重,江水翻騰,一葉扁舟逆流而上,行於碧波之巔。

舟上五人,一人持舵,四人劃槳。正是崇秀一行。

劃槳之人動作整齊劃一,小舟逆行於水上快如飛箭。而持舵之人早已看到他們額角的點點汗跡,知其體力必已消耗大半,便在經過一處水草形成的天然淺彎時,提議進去休息片刻。

劃槳四人卻不同意停留,執意繼續前行。齊楚對崇秀言明此去再有半個時辰便可達夷水。進夷水不過眨眼功夫便至長陽。他們一行最好在天明之前趕至長陽,在離城五裡的江邊登陸,待城門大開時再隨大隊人馬一起進城。否則待到天明,碼頭附近江麵便會有人巡視。他們此次是私行,若被人看見乘坐這般怪異的小舟行於江上,定會惹出許多不必要的麻煩。崇秀聞此言有一定道理,又望向江水東逝之處,似乎隱約已能看見天色微明。他便不再堅持停留,卻執意與四人中最顯疲憊的林寒做了替換。林寒掌舵,自己與其它三人搖槳直上。

舟行一路,於東方破曉時至長陽地界。五人把小舟往江邊水草叢中一藏,徑直走進沿江樹林中。沿林間小道行二三裡,上了官道。五人將自己的行裝儀容打理好後,大大方方向長陽城走去。

至長陽城門處,五人發現許多欲進城的百姓集中於此,正挨個接受盤查。崇秀心下正覺得奇怪,齊楚已經拉過一個老鄉打探究竟。那老鄉說近日長陽發生了人命案,官府正在盤查進出城的人群,以防疑犯逃離此地。

五人聽罷,互相對視了一下。崇秀暗自揣測間,就已經隨人流走至城門守衛麵前。那守衛斜著眼將他上下打量一番,隻覺得眼前這人普通至極:三十上下的年齡,一身粗布短打行裝,隨身行李隻有個小包袱,眉眼間一股天成的英秀,卻不帶半分煞氣。他又左右看了一遍,列開嘴擠出三個字:

“哪來的?”

“枝江。”從容不迫的回答。

“來長陽乾什麼?”

“我兄弟五人本是生意人,誰料不善經營,遭人欺騙,血本無歸。因那債主逼得緊,無奈之下兄弟們隻有變賣家裡的田產還債……現已身無分文,正欲到長陽投奔親戚。”

崇秀這一番話幾乎把守衛接下來的疑問全部回答了一遍,不僅如此還為身後四人一起解了圍。齊楚不禁在暗中笑他看起來純良,說起謊來卻麵不改色心不跳。

守衛將信將疑地看著崇秀,又打量了一遍他身後四人。四人皆是村民打扮,一臉坦然。而崇秀自始至終表情誠懇,絲毫沒有露出半分破綻。

“進去進去!”守衛向身後甩了甩手,不耐煩地又喊一聲:

“下一個!”

***

五人進了長陽。先找了家客棧放了行李,用了酒菜。林寒順便拉了小二詢問命案一事。那小二說話躲躲閃閃、避重就輕。一行人聽下來也隻明確了少年人、剖腹剜心、棄屍幾個字眼。崇秀覺得此事蹊蹺,欲上街探查一番。卻在出門時被齊楚一把拉住袖子。

“崇兄,莫要多管閒事。”

“無妨,我隻隨便走走。兄弟們在客棧留守便是。我去去就回。”說著他輕輕扯回袖子,轉身邁出客棧大門。

崇秀上街轉了一圈,發現城裡安寧的古怪。雖然出了命案,這長陽城卻絲毫未受影響一般,街上並無巡街的官吏,也無官府的公告檄文。他越發覺得此事非同尋常。思忖間,他瞥見香燭鋪裡走出一婦人。那婦人身著素衣,頭戴白巾,站在鋪門口四下裡觀望一番,才握緊手中捂得嚴嚴實實的竹籃,慌慌張張尋一條小巷離去。崇秀心下一動,便緊緊跟了過去。

那小巷兩旁多為破舊民房,青石鋪成的小道上苔蘚縱生,十分滑膩。婦人神色慌張、警惕異常,在彎彎曲曲的小巷中左繞右拐。崇秀乃習武之人,腳步自然極輕。雖未讓婦人察覺,卻也跟的辛苦。婦人最後轉過一個彎,消失在一間破舊的石屋內。崇秀跟上前,發現房門緊閉。他徑自繞到後院,輕輕躍上牆頭往裡窺視。

不一會,婦人提著竹籃來到後院,崇秀忙壓低身形,隱在院角一株梨樹的枝椏後。隻見婦人走到梨樹下,從籃中拿出一個小小香爐,燃起一對素燭,點了兩三隻土香,又拿出幾遝黃紙,就著燭火點了。之後雙手合十,在樹下喃喃了一會。饒是崇秀耳力尚好,也未聽清她所念為何。隻是見這婦人臉上雖悲慟欲絕,麵色卻虔誠之極。崇秀隻感覺說不出的怪異。

過了一會,那婦人燒完冥紙悄然回屋。崇秀這才從牆頭跳下,回身欲行時竟不知來路為何。他暗自苦笑一下。縱使自己精於行軍布陣,也會在這小小民巷中迷路。果真事物再小,內裡也定有一番乾坤那。

崇秀心裡想著,腳下卻不停。他就在這蜿蜒曲折的民巷內隨意繞行。也不知過了多久,眼前突然一片開闊。他一回頭,發現自己竟不知不覺走出了深巷。

麵前是條河。河水碧波漣漪,清澈見底。依長陽的位置來看,這裡必是夷水。大約此時已近晌午,漁民擺渡都已收工,河岸上空無一人。崇秀到也不急,慢悠悠地沿河而上,等碰到人再問路也不遲。

沿河行了約半裡地,仍未碰見人影。崇秀正考慮是否繼續前行時,忽然看見河邊漂浮著一人。他幾步上前欲將那人從水中救起,卻驚見那人已然是一具死屍。

死者屍身尚未腐爛,麵上看是一未滿十八的少年,全身□□、麵容扭曲,似是死前經曆過極其痛苦之事。屍身從胸前直至臍下有一條一尺來長的切口。裡麵臟器被人取走,腸肚流露在外,雖在水中泡了許久,仍然腥臭撲鼻。

崇秀皺了皺眉,聯想到近日長陽的命案,正欲細細查看一番,又猛然想起自己非官府人士,此次又是為私事而來,不便暴露身份。若在屍身現場駐足太久恐怕另生事端。他即刻止住腳步,離岸飛身而去。

***

回到客棧時已過了晌午,崇秀被齊楚等人抱怨一通後,將自己方才一行的見聞告知他們。其餘四人雖也覺得事情奇怪,卻執意認為他們不應插手此事。長陽一帶近期情形異常,非久留之地,應儘早離去。崇秀聽著眾人建議,隻是低頭沉思,半晌,他開口道:

“長陽之事的確古怪,其中定有內幕。兄弟所言極是,我們應儘早離開。隻是……我看那婦人悲切之色甚是淒涼,她至親之死非但得不到昭雪,她更是隻能躲在暗中祭奠,實於心不忍啊……”

聞此言,林寒在一旁笑著打趣他說:“崇兄此言差矣,當年你征戰荊州,死於戰亂的百姓何止百千?怎地現在動起這婦人之仁了?”

林寒正說著,就被齊楚狠狠瞪了一眼。他立刻噤了聲,悻悻地走開了。

崇秀像是沒聽到剛才那話一般,又繼續說:“此行我們的確是為私,隻是這命案……若有力所能及之處,也應不吝舉手之勞……”

他正說著,忽聞樓下街道上傳來陣陣嘈雜聲。眾人擠到窗邊一看。隻見狹窄的街道上幾個衙役打扮的人正抬著一個用麻片包裹的長形事物,朝府衙方向前進,兩邊行色匆匆的平民中有幾人停下來,朝那麻袋片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幾人正在窗前議論時,崇秀已悄悄下了樓,尾隨那隊衙役而去。

***

瞿縣令手拿一張皺紙,百思不得其解地在屋內踱步。方才午時用過飯後,他正於院內小憩,突然被一硬物擊中腦殼。他正欲破口大罵,卻發現懷中躺著一枚紙片包裹的小石子。展開一看,那上麵隻有歪歪斜斜幾個字,顯然是有心人用左手書成:

“夷水北,屍”

一見“屍”字,瞿縣令頓覺腦中“嗡”的一響。連續幾日來,長陽人命案毫無頭緒,死者卻不斷增加。經仵作驗屍,死者無一不是被人活活剖開肚皮,挖出內臟,疼痛致死。但更奇怪的是自命案發生後,竟無一人報案,也無一人前來認屍。這起無頭案他根本無從下手調查,隻能加派人手把守出入城通道,進行盤查。至今仍未有絲毫結果。此事已經令他頭痛欲裂,誰知今天又……

他正想著,就見眾衙役抬著屍體進了府。瞿縣令看著那白花花的麻袋片,頓覺頭上冷汗森森。連仵作也沒叫,他就直向衙役們揮手,示意他們將屍體直接抬往冰室。

崇秀佯裝逛街,在衙門附近徘徊了一會,見眾衙役將屍首抬入府衙後,裡麵便再無動靜。既無衙役前去勘查現場,也無任何開堂審案的跡象。他搖搖頭,轉身返回客棧。

***

黃昏時分,山風蕭瑟。荊門城內漸漸安寧。城北荊王府卻明燈高懸,清音曼妙,一派歌舞升平之象。荊王崇英此時正大宴荊州右路大將軍趙廉一行。大堂中觥籌交錯,眾人舉杯歡飲,好不熱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