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儼洗好杯子,見他還在跟著自己,問:“乾什麼?還不去睡?”
陳承讓頓了一下,問:“你要跟我一起回家嗎?”
“年後三月份,我堂哥結婚,可以請假,要一起回去嗎?”
“不回。“程儼抬眼,語氣平淡,“我以後打算在這裡定居。再說你堂哥結婚,我回去乾什麼,你自己回去就行了,記得替我跟堂哥道聲恭喜。”
“這樣啊。”陳承讓頗為意外,“我以為你以後會回國發展的。”
“都差不多,很晚了,早點休息。”說完就回了房間,留下陳承讓一個人在客廳。
程儼關上房門,背靠在門後,愣神了一會兒。
一絲冷風順著沒關緊的窗戶滲了進來,像是心臟漏了條縫,熱氣都泄了出去,沒一會兒,程儼整個人開始發僵,從手指開始,一寸一寸,凍到他的神經,身體像是不聽他的使喚,冷氣浸入骨髓,右腿隱隱發痛。
他無聲地張了張嘴,瞳孔顫動,臉色從蒼白變得通紅,大口吐出一口熱氣,身體變得緩和。
他大口呼吸,眼睛上裹了一層水光,半晌才踉蹌著起身,把窗戶關緊,扭頭看向放在桌子上的照片,是程璐帶他去爬山的時候拍的,他拿起照片望了片刻,而後甩甩頭發。
隔日大雪半腿深。
隨著月份加深,天氣越來越冷,有些時候太過寒冷,陳承讓和程儼就在家裡完成學習任務,這處位於街角的房子光線充足,有太陽的時候,拉開百葉窗,兩人一人一半沙發,抱著電腦或資料,一坐一下午。書房裡也不冷,但是窗戶是西向的,下午才有陽光,所以誰也不願意去。
“忘了問,是你哪個堂哥結婚?”程儼捧著杯咖啡問。
陳承讓扶了扶眼鏡,說:“陳承溫,就是你去我家那次要跟你分享他拍的天文照片的那個,那時候他都大學了。”
“哦。”程儼點頭,他倒是有印象,是個溫柔嚴謹的人,他以為,是陳家家風如此,所以才會教出這種知禮的孩子,直到那天還見到了他的二姐,陳承良,排行老二,脾氣略散漫,但性格很討喜。
溫良恭儉讓,陳老爺子是文化人,在他那個苦難的年代,即使過程艱苦,也接受了完整的高等教育,陳家小輩孩子的名字都是他起的。
“你們家剛好五個孩子,溫良恭儉讓,剛剛好。”
陳承讓端起杯子,發現咖啡見底,起身又去續了一杯,才繼續和程儼說:“我們家本來四個孩子,我爸媽是丁克,我是個意外,二老不準備要孩子的。”
“那你…怎麼出生的?”
陳承讓喝了一口咖啡,無奈地搖頭,他曲起胳膊撐在沙發靠背上,手掌托住側臉,衝著程儼笑,笑得眼睛都彎了:“…我爺爺聽說媽媽懷孕了,跟二老商量說,‘溫良恭儉讓’還差一個就齊了,就留下這個孩子吧,媽媽略一思考,就同意了。”
程儼忍不住伸出手扶住自己的額頭。
他忍得辛苦,對麵傳來涼涼的聲音:“想笑就笑,彆忍了。”
程儼不再克製,肩膀一抖一抖的,陳承讓被他惹得也笑。
“…爺爺是…救命恩人。”程儼拚命忍住笑意。
他笑得過火,鼻尖都帶了一點紅,整個人襯在陽光裡,周身氣質恍惚忽然流動了起來,像被突然揭開的佳釀,香氣溢滿客廳,醉人醉心。
陳承讓托著腦袋看他笑。
程儼笑著繼續看電腦上的文獻,端起咖啡杯掩飾,完全沒發現身邊的人還在看他,自顧自的,忍不住揚一下唇角,再揚一下。
“對了,中午要出去吃嗎?”程儼瞥到電腦上的時間,快十二點了,一抬頭,正對上陳承讓還在盯著他看的眼睛。
兩人猝不及防地對視。
程儼左手“啪”的一聲合上了電腦,聲音非常大,驚得陳承讓猛然回神。
“什麼…哦,已經中午了,吃意麵吧,怎麼樣?”
程儼點頭起身:“好,我來做。”一邊說著一邊端著咖啡杯去了廚房。
意麵好處理,程儼站著等水開,不知道在想什麼。
他沉浸在思考裡,陳承讓端著空咖啡杯進來了,他順手接過,打開水龍頭洗了起來,陳承讓倚著冰箱門,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彎著眼感歎道:“上得廳堂下得廚房,文能翻譯文獻,武能操持手術刀,真真賢夫良友典範。”
程儼頭都不抬,懶懶回他:“這些你也會。”
“哦哦。”陳承讓點頭,絲毫不覺得拍馬屁拍到了馬蹄子上,繼續叨叨,“那也是你做的更好,我剛剛看著你,突然覺得…“
程儼動作一停,隻聽那人道:“年輕真好啊。”
程儼沒由來的暗鬆了口氣,同時有些無語,瞥了陳承讓一眼,他們同年生的,隻是留學的時間不同,陳承讓現在就是擺個前輩的架子瞎感慨。
“…不過話說回來,程儼,你有女朋友嗎?在國內也沒有嗎?大學四年有沒有談過?應該有吧?分手了?那女孩怎麼舍得跟你分手?是性格不合還是彆的原因?我…”眼見他嘮叨個沒完。
“沒有。”程儼一點麵子不給的打斷他,“——水開了,彆擋著冰箱門,讓開。”程儼跟他胡扯到一半就去煮麵了,被嫌棄的人也不惱,樂嗬嗬地湊過去:“我來幫你。”
他熟練地搶過程儼的位置,最後這頓飯還是陳承讓完成的。
下午陳承讓被一個電話叫走了,接下來,一連一個星期,兩人都沒有再一起吃過飯,連信息都很少,最多陳承讓發個消息說今晚不回去,程儼回個嗯,再無他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