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好的,恭喜了。”
陳承讓盯著他的側臉笑:“是呀,所以我想問的是,你會在我回國的時間裡,搬離這裡嗎?程。”
程儼動作頓住,電腦上的遊戲人物隨即停止動作,眨眼間就被對手一刀捅進了胸腔,宣告遊戲失敗的機械男音響起,像石子入湖,在寂靜的屋子驚起一圈漣漪。
程儼絲毫不慌,重新開了一局,一個眼神都沒給陳承讓,陳承讓也不著急,等了許久,直到一道機械聲音再次響起,遊戲勝利。
程儼挪動鼠標,要再開一局,一隻手突然覆了過來,壓製住了他的手。
“該回答我了,程。”
程儼一把甩掉他的手,瞟他一眼:“關你屁事。”
陳承讓歎氣:“有這麼難回答嗎?你早上給房東打電話說要搬走,身為你的室友,我卻不知道,現在我們的關係已經差到這種地步了嗎?”
“事情說來話長。”程儼滑動鼠標,又開了一局,“我生物學上的父親知道我在這裡了,我不想見他,躲躲。”
陳承讓右手撐在桌子上,道:“那你可以告訴我,我在這裡呆了快三年,找房子也很有經驗,為什麼告訴彆人不告訴我,我們明明相處的很好。”
程儼看著毫不在意,說:“你就是為這來問我的?——沒必要。”
陳承讓知道他是單親家庭,也知道他並不喜歡他所謂的父親,見他這樣,還以為他連提都不想提,轉移了話題。
“你會和上次一樣不告而彆嗎?”
霎那間,程儼心跳有一瞬間失衡,隨之而來的是無名的鈍痛感,他按著鼠標的手蜷縮了一下,沒有回答。
陳承讓繼續說:“原來你真的要走,我以為…這次也要換聯係方式嗎?也要走很久嗎?”
他依舊是一副溫雅可親的模樣,隻是話裡似乎參雜著彆樣的情緒,顯得他的聲音有些氣力不足。
他是不舍嗎?程儼恍惚間想,隨即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一時間,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屋子裡回蕩著遊戲裡的背景音樂,程儼知道陳承讓在看著他,他的餘光掃過那人,然後又掃回來,不知怎麼回答,問了一句:
“你以為什麼?”
“我以為…”陳承讓笑著,卻說不下去,“我有什麼可以幫你的嗎?你父親在糾纏你嗎?”
程儼說:“沒有,我隻是不想見他,短時間不會搬走的。”
他猶豫片刻,說:“走的時候我會告訴你的。”
陳承讓的嘴角立刻加深了角度,眼睛閃著愉悅的光芒,說:“好。”
程儼握著鼠標的手汗濕一片,精神過度關注旁邊的人,遊戲人物已經開始殘血,這局又要輸了。
陳承讓得了答案,適時起身,見他又要輸了,笑:“要不要我陪你再來一局。”
“還不是你浪費時間,滾。”毫不留情地驅趕。
陳承讓挑眉,視線向下,看到他洗完澡鬆軟的黑發,忍不住伸手揉了一下:“又乖又戾的。”
程儼高中的時候,也是這樣,乖的時候特彆乖,凶的時候跟隻發狠的貓一樣,無論是順毛捋還是逆毛捋都不管用。
手感真不錯,陳承讓慨歎,關上房門出去了。
門一關,程儼立刻丟開鼠標,唇角急速往下,眉眼隱隱繃著,整張臉變得冷戾,他隻停了一下,隨後瞬間彈跳起來,兩步跨到了衣櫃邊。
“唰——”一下拉開了櫃門,抱出衣服就往床上扔,從羽絨服到大衣,再到T恤,立在一旁的行李箱也被他拉了出來,攤開在地上,一股腦兒地往裡塞,
他動作十分迅急,不一會兒行李箱就滿了,然後合上起身,去枕頭下拿出了什麼東西塞進口袋裡,拿起手機就要往外走,右手扶著行李箱的拉杆,剛走出一步,行李箱底部的輪子在地板上發出“咕嚕”一聲響。
程儼僵住。
輪子聲音太大了。
他握著手機,鼻尖冒汗,陳承讓還沒睡,再等等。
於是程儼冷靜下來,鬆開拉杆,坐到床邊認真等。
他有些喘不過氣,低頭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程儼,你真是病得不輕。
他失力後仰,躺到床上,閉著眼睛低低喘息。
陳承讓太聰明了,再給他一點時間的話,他一定會…知道的。
他絕對不能知道。
程儼睜開眼,點開手機,搜索去西歐的機票,學校那邊他有時間再去解釋。
一點三十有一趟飛西班牙的,那個時候應該可以了。
他訂完機票,手機就從手裡滑了下去,掉在了胸口,他又閉上了眼睛。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夜晚越來越靜,程儼始終保持著一個姿勢沒變,某一刻,牆上的時鐘指向了十二點半,他睜開了眼。
他拿起手機,拎起行李箱,走出房間,打開了門。
“程儼。”
程儼拉開門的手一頓,以為自己在幻聽,茫茫夜色已經映入眼簾。
“程儼,回來。”陳承讓在喊他。
程儼手指一蜷,沒有回頭,一腳跨進了黑暗。
巴爾的摩的晚上太冷了,街上一片死寂,路燈發出暖黃色的光,在黑夜裡仿佛微弱的螢火,狂風呼呼地刮到臉上,像刀子刮在臉上。
程儼頭也不回,整張臉埋在衣領裡,聽到後麵陳承讓在追他,一刻沒停。
陳承讓追了沒多久,身體開始難受,呼吸急促,喘不上來氣,走得很慢,程儼卻絲毫不減速。
陳承讓喘著氣,小聲說:“你說的我一直都記得。”
程儼在前麵突然就心軟了。
“——咚咚!”
程儼猛然睜眼,映入眼簾的是發黃的天花板。
他揉揉額頭,環顧四周,還是在自己房間,原來是做夢。
他緩了一會兒,下床的時候抬頭一看,收拾好的行李箱放得好好的。
他連忙拿出手機,看到手機停留在機票付款頁麵。
昨天付款之前猶豫了很久,睡著了。
窗外陽光正好,陳承讓還在敲門,清冽的嗓音傳來:“程儼,今天早餐吃什麼?”
程儼打開門,陳承讓站在門口,頭頂幾根泛著金光的發絲倔強地挺著,明顯是剛醒,他臉上露出訝異卻和暖的笑容:“太好了,你還在,我昨天夢見你晚上走了,怎麼追都追不上。”
他笑得太真誠了,眉眼幾乎融化在晨光裡。
程儼忍不住想破開藏在陰暗角落裡的潘多拉魔盒,坦白自己齷齪的心思,挖出自己卑劣的過往,讓陳承讓把玩評判,江上明月,溝渠汙泥,好與壞,隻要陳承讓說,他就就著這副光景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