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奚做了一個夢。
她已許久不曾做夢。
像她這樣年紀的年輕人,很少有完全不做夢的。
少年人總有很多期盼,很多幻想,很多失落,很多隱秘的心事,但柏奚沒有。
她的人生是一段一段的,總是突如其來地轉彎,出乎她自己的意料。
隻有在轉折的一開始,她才會做夢。
一次一次被沉進海底,一次一次抓住海上的浮木,滿目海水中,絕望中無望的生機。
她被風浪短暫地卷到岸上,雙腳和雪白的裙子還浸在海中。
柏奚偏頭嗆咳,吐出胃裡的海水,臉枕著砂礫,拖著沉重的雙腿爬了起來,一步步踏上荒島。
……
柏奚睜開了眼睛,看著頭頂陌生的天花板。
她花了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平靜接受了所有睡前的記憶,然後下地洗漱。
次臥比她之前睡的房間小,但是一個人活動的區域又需要大到哪裡去?
電動牙刷的嗡嗡聲回蕩在整個盥洗室裡,柏奚眼睫抬起,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木然沒有表情。
孟山月沒有聯係她,今天她依然沒有工作。
開門出了臥室,穿過走廊來到客廳,茶幾上擺著黃玫瑰,清新嬌嫩。
柏奚也會在自己家中放個花瓶,用鮮花增添點生氣,但往往不等到她想起來換,花就已經枯萎了。
客廳的窗簾提前被人打開,視野良好的大落地窗望出去,雲蒸霞蔚,染紅了半邊天。
耳旁傳來不一樣的動靜。
柏奚循著聲音來到廚房門口,一道女人身影背對著她,她穿著深色絲綢睡衣,身段柔軟,長發在腦後隨意挽起,脖子修長白皙。
隨著她熟練準備食材的動作,額前垂落的幾縷發絲遮擋視線,女人抬手去勾,露出弧度精致的側臉。
柏奚靠在門邊靜靜地看了一會兒,睫毛垂下,像蝴蝶在花叢輕點似的輕顫了一下。
她拉開廚房門,輕輕地朝女人走了過去。
油煙機的聲音蓋過了接近的腳步聲。
裴宴卿的腰肢被環住。
像是戀人間親昵的動作,但隻有裴宴卿知道,她後背貼得並沒有很緊。
柏奚抱著她,就像抱著隨時會倒的一截樹。
但她又沒有彆的樹可以依靠,所以隻能抱著她,同時做好了抽身的準備。
饒是如此,裴宴卿也被這個動作亂了心神,僵在原地。
她幾乎不受控製地覆住了對方扣在她腰間的手,她的皮膚像牛奶般光滑,裴宴卿用儘最後的理智讓自己停在這一步,不要去撫摸。
柏奚也驚訝於她的回應,卻沒有將懷抱收得更緊。
——她心中沒有這個概念。
隻是安靜順從著對方,同時將臉靠在女人肩膀。
灶上滾水沸騰,油煙機以最大功率運轉,熏到下巴上的溫熱蒸汽讓裴宴卿離家出走的神智回籠,她一隻手仍貼著柏奚,另一隻手把麵條下進去,關小火,轉過身主動將對方抱進懷裡。
柏奚似乎輕輕地“唔”了一聲,過後便雙手改為摟住她的後腰。
“昨晚睡得怎麼樣?”裴宴卿抱著她離開灶台幾步,手指溫柔順著她背後的長發。
柏奚身體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接著前所未有的放鬆下來。
柏奚沒有回答,過了幾秒鐘,裴宴卿才聽到她的聲音響起:“抱歉,你剛才說了什麼?”
裴宴卿失笑,自然地抬手輕輕揉了一下她白嫩的耳朵。
“我問你,昨晚睡得怎麼樣?”
耳尖溫暖細膩的觸感讓柏奚再次一愣,於是第三次問道:“你說什麼?”
“……”
裴宴卿不厭其煩地柔聲重複第三遍:“我問柏小姐昨晚睡得怎麼樣?”
柏奚終於聽清了。
“很好。”
早上一番親密讓她心情也很好,於是補充道:“床很軟,就是……冷了點。”
“空調打太低了?”
“……不是。”
“那是什麼?”
柏奚怎麼好意思說因為你不陪我睡覺,支支吾吾一番,道:“我睡相不好,踹被子。”
“原來如此。”裴宴卿想了想,溫柔道,“柏小姐介意我晚上去你房間嗎?”
“來我房裡睡?”柏奚克製住自己的喜悅。
裴宴卿抱著她看不見她表情,怎麼知道她滿心期待,生怕唐突她,解釋道:“柏小姐不要誤會,我隻看你有沒有踹被子,有的話替你蓋一下。”
柏奚嘟嘴。
她有些氣惱,手上不自覺使了兩分收緊的力,無意間將兩人的距離突然拉近到親密無間。
二人都隻穿的睡衣,內裡中空,涼滑的絲綢布料在這樣緊密的相貼下,幾乎失去了它的作用,女人曲線的觸覺分外清晰。
猝不及防,裴宴卿在她耳邊低低地哼了一聲。
柏奚神色微怔。
這個聲音……好像她昨晚埋在自己頸間發出來的低喘,隻是嬌媚許多。
她懵懂地眨了眨眼睛。
裴宴卿連忙和她拉開到安全距離,同時轉身不讓她看到自己身前的本能反應。